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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世纪转型期的湖北乡土诗(5)

三、从技巧而言,口语化、叙事性成为众多诗人普遍采用的手段。在借鉴传统诗歌表现技巧的基础上大胆地进行创新、探索。“一只鸟的飞翔。紧贴着大地/比大地更低/更低的飞。/一只鸟的飞翔。多像一枚/钉牢的钉子/咬住天空。/一只鸟的飞翔。飞过村庄/的叫声,都是一把/丰满的羽毛”。(《一只鸟的飞翔》)使用了”钉“、”咬“的动态词形象化的写出了鸟的飞行。“从乡愁里把我打捞出来/我的名字就开始/叫异乡/月光不是针线/她偏要/在深夜里/缝补我的思念/还有一条河/她游过的/永远叫孤独/我离开家乡/已经二十年了/有一根白发/始终在我身体里/挖”(《异乡》)。在这里,诗人在吸收前人思乡诗歌手法的同时,又大胆地尝试丰富了乡土诗歌的表现手法。同时还大胆地创造出了具有一定现代性的诗歌。“起风了。唯一悬在空中的月亮,/没有被吹落/我回到村庄的时候/一条黄狗跑过来/紧跟着我。这时/我看见家门前的夜/被风吹得比秋还薄了。”(《起风了》)在这首诗里,人物与事物都相当繁复,有“大伯”、“我”等人物意象,有“鸟儿”、“驴子”、“黄狗”等动物意象,有“风儿”、“月亮”、“家门前的夜”、“秋”等自然意象,不论是从结构还是从意象、语言、时间与空间建构上来说,都具有了些许现代诗歌的色彩,无疑这是一种巨大的创新与发展。“说出这两个字/天就暖了/草就绿了/花就开了/写出这两个字田要平了/地要整了/种子要怀孕了/吃草的羊儿要上山了/唱出这两个字/狗也跳了/猫也叫了/发情的动物也恋爱了。”(《春天》)中国历史上并不缺乏有关新春的诗作,但田禾的诗歌还是透露出了一些新意与新境:仅用十个动宾结构的排笔句,原野、田畴、村庄,全让田禾写得生机勃勃、气象万千,充分显示了通俗晓畅的口语化诗句的魅力。

在现代化和西化风吹动乡村的时候,原始的朴素的那种乡村风情正在受到排挤和挤压,异化之风铺天盖地。在家园精神逐步缺失的情况下、农业文明蜕变的语境中,作为深谙乡土或者说以乡土为生的湖北转型期乡土诗人,走出风俗画框、自然景观的美景临摹,淡出追溯、缅怀的惆怅诗意,以一种根性的执着和抗争、一种诗性品格和坚守的精神,站在现代的立场上,用现代的眼光透视现代生活,反映现代的乡村,用现代的、富有动感的语言传达乡土意象,书写人性及灵魂深处的冲突。在湖北众多的诗歌写作中傲然挺立,写出了真正和人的生存状态紧密相连的诗,充满对现实民众的注视以及对精神终极的关怀,展示着本就属于诗人的本分、良知和道德,显示了一个民族、一个地域、一种文化的追求。转型期湖北乡土诗人以批判的眼光来审视我们的社会,以思想家的气度来对待我们的现实与人生,用自己独立于意识形态环境之外的思考,拉开与主流社会大众的距离,以反叛的眼光来审视对象,从而发现这个社会本身所存在的问题。

社会在不断的进步发展,广大读者的审美水平会随之提高,对诗歌的阅读期望也会逐渐提高。为了给人们提供一个可以栖息的精神家园,诗人只有不断的超越自我,突破过去那种重表不重本的浅层次的所谓人文关怀,克服对民风民俗的简单化摹写,把全副身心投入到乡村生活中去,在艰难中坚守,在坚守中使诗歌获得直达读者心灵深处的表现力、穿透力,让乡土诗歌成为湖北文学中的一支奇葩。

当前,新农村仍在建设中,广大农村经历着空前深刻的变革,湖北乡土诗人正在进一步深入属于自己的现实农村,以现代人的心态去感受和把握过去曾经历过千辛万苦的农村,去发现和捕捉那里正在发生和成长的新事物、新思想、新观念,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湖北乡土诗必会有更大的繁荣和发展。

4.新世纪湖北乡土诗人概述

在新世纪乡土诗领域,湖北诗人脱颖而出,田禾、车延高分别获中国诗坛最高奖鲁迅文学奖之优秀诗歌奖。对之,本书有专节论述。除田禾、车延高外,还有一些湖北乡土诗人在新世纪也贡献了各自的佳作。此外,小说家千里烟、陈应松,以先锋诗闻名的张执浩,在此阶段他们都创作出内涵丰富风格纯正的乡土诗。千里烟的《和棉花在一起》、《来了一群农民工》、《故乡》、《咋都不说话呢》,张执浩的《尾随一株白菜出城》、《为什么不再写麦子》、《挖藕》、《拔稗者》、《与父亲同眠》,陈应松的《农民》都是非常优秀的乡土诗作,他们深情地低吟着乡村美,力图展现乡土对人类精神的救赎力量,并表露了乡土在城市化进程中的痛苦蜕变和煎熬。

鄂东乡土诗人:

曹树莹,1956年生,湖北大冶人。1972年11月入伍,现任黄石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诗集《无岸之河》、《幽蓝的柔波》及长诗《巨澜》等。曹树莹是从军队成长起来的诗人、作家。在部队服役近29年,历经甘肃、宁夏、陕西、青海、新疆,无论是在绿色的大草原,金色的大沙漠,积雪的青藏高原,呼啸的茫茫大戈壁,都能从生活中激发灵感,放飞心中的百灵鸟,被称为“战士诗人”,“军旅作家”。回家乡工作后,亦有带着乡土意味的诗作发表。

卢卫平,1965年生,湖北红安人,1985年毕业于湖北咸宁学院中文系,同年开始发表作品。1992年南迁珠海,200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供职于珠海市文联,因此在严格意义上,他并不属于湖北乡土诗人群。但他创作诗歌的精神家园在某种程度上依然是湖北的这一片水乡土地,这点并不牵强,故笔者在此给予简短介绍。卢卫平著有诗集《异乡的老鼠》、《九人诗选》(合集)、《向下生长的枝条》、《尘世生活》等,2002年获新世纪首届北京文学奖,2004年获第三届华文青年诗歌奖,诗作入选《中国新诗年鉴》等60多种选本,《在水果街碰见一群苹果》、《土地》、《捕蝇纸》是其乡土诗歌的代表作。

聂时珍,1969年生,笔名珍云,湖北蕲春县人。有600余首(篇)诗文作品散见《诗潮》、《散文诗》、《敦煌》、《阳关》、《陕北文学》、《作家报》、《都市作家报》及海外《北美枫》、《澳洲彩虹鹦》、《新大陆诗刊》等近百家报刊杂志。诗文入选《当代爱情诗选》、《中国优秀新诗文年选》、《五月的祈祷》等十几种诗文集。他的诗歌以一种歌颂父亲歌颂土地的情感为主要基调。如创作于2000年的《父亲·锄头》:“起起落落/每一个姿式/都写进古老的农业大典/父亲的锄头/高悬一家人的目光/在烈日下在庄稼地里/一遍一遍地剪辑泥土的芬芳”。

巴岸,1968年生,湖北浠水人,著有诗集《一个世纪的怀念》。他以回乡游子的身份融入到故乡宁静和谐的氛围里,尽情地品味巴河水的清凉、麦穗菜蔬的芳香、大地母亲的赐赏。巴河岸边的麦田稻穗、农人渔夫、风俗乡情牵动着诗人敏感的神经,加工成一幅幅清新明快的画卷:点点流萤、袅袅炊烟、茵茵麦苗、幽幽流水、觅食的白鹅、舞动的牛鞭……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的大量运用,使得巴岸的乡土诗充满活力,洋溢的是青春的诗情。乡村文明的缺憾、某些愚昧的风习、欲望都市的厌倦与乡土家园的可爱,也是他所着力表现的。“巴岸的诗是乡土的诗,战斗的诗,也是思考的诗。他有着对个体生命的思考,对民族文化的忧虑,对现代文明的反思。它们零星地散落在诗集中,隐隐约约地闪现着生命的旨趣和理性的光芒。”

贾劲松,1960年生于湖北大冶,华中师范大学政治系毕业,现在湖北省教育考试院任职。“湖畔”并不是说本诗集全写湖泊之题材,而是说作者之工作单位在美丽的东湖畔,在湖畔写作,其诗境诗风亦如湖草般淡定、如湖风般轻盈、如湖水般有灵性。不刻意表现时代风云、不追求宏大叙事,他的诗有如中国传统之山水画,山水就是主体,人在景中若隐若现,情在画中空灵缥缈。“绵绵的雨水”里有“漫长的思念”(《品味》),他“隐匿所有茶的苦难”(《虚无上下》),在“蓝天白云”下“无忧无愁”(《秋季的某一天》)。穿越时空、消弭城乡、超越悲苦、恬淡宁静,像“雪一样洁白的生活”(《那时》),是他的人生境界,也是其诗风之形象写照,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在这个功利化的文坛,显得尤为珍贵。

鄂南乡土诗人:

杨弃,1955年生,湖北通城县人,在海内外200余种报刊杂志发表诗作1300余首,出版诗文集4部,主编或参编诗文集6部。湖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咸宁市作协副主席,现供职于通城县人大常委会。杨弃是一个立足乡土又超越乡土的诗人。从已读过的他的几首诗来看,他能够把乡土与更广大的世界联结,表达出有意味的思考。他从春天的花朵明白:“什么叫保持距离/保存心态保留眼光/不是所有约见的花朵/都给人真实的面颜”(《春天让我们去看》)。而幸福“就是劳动健康伴着日子长流”(《把日子过好》)。送葬的唢呐和阴阳两个世界交谈、倾诉,“把土地挖开/把亲人们的心一点点切开/把死亡放在这里/做成寄托和祝福的模样/泪水像是最昂贵的诀别……我突然想到自己/活得好平庸好平庸”这些诗句都充分表明,诗人力图突破习见的风情展示的乡土诗模式,而进入乡土哲思层面。

庞良君,1964年出生于鄂东南梁子湖畔的一个小山村。1984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迄今已发表诗歌600多首,散文、随笔、杂文、报告文学300多篇。已结集出版散文诗歌集《走向生活》、《相约绿草地》,诗集《静夜短歌》。

“一双桨橹/轻轻剪开了这静静的湖面”。庞良君的家乡梁子湖,湖水清澈见底,湖风清新柔和。“他不仅拥有一个可堪与洞庭湖比美的湖,更有一份如水一样清澈的诗情。”

“在桨声灯影里/有甜津津的渔歌/在绿荷红莲中/有乐悠悠的音韵”(《渔村人家》)。“这鲜活的水、鱼和芦苇/这鲜活的风和渔歌/以及鲜活的日子/交织在湖上相聚在行船里”(《湖心小酌》)。庞良君写出了梁子湖许多许多充满湖乡特色的令人流连忘返的美丽风情。他还把目光投向了那片土地上人们生存境况。当他看见村庄:“被野草和荒芜占领/被风雨掠夺和践踏/……只有蜻蜓与蝴蝶在这里表演舞蹈。”诗人的“一颗心下堕在清风中。”夜幕下的村庄:“村里念不起书的儿女们/都早已悄然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颤抖和揪心中打造未来的生活/此刻,村庄里吆喝之声,释放着沉寂/电影和戏曲早已呈鸟兽散/只有一支昆虫组合的乐队/穿透在那弯弯的月亮旁”(《夜幕下的村庄》)。诗人充满了忧虑。

辛酉,原名朱礼权,笔名年庚,1981年出生,湖北通山县人。曾为农民工,无固定职业,1995年开始写诗,是80后代表诗人之一,迄今已在《天涯》、《星星》、《诗刊》等30多家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诗歌150余首,著有诗集《口供》、《暮晚及其他》,长篇小说《叙事》、散文集《花言樵语》等,主编有《中国80后诗全集》。专家认为,辛酉的诗“让人感到他是一个出色的观察者,通过细腻的视觉来触及他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那部分。”2011年2月20日访友后失去音讯的诗人辛酉,于2011年3月7日在浙江温岭发现不幸溺亡。

《诗刊》评论辛酉的诗:“基本都是通过截取社会生活或自然场景的一个断面来抒发情怀。细节在这里显得尤其重要,虽然精短,但笔触是从容细致的,该简该繁,作者了然于胸。我们面对的是无限世界,知道选取哪些落笔来营造诗意,是一个优秀诗人的基本素质。”著名诗人默默说:“辛酉少年时代就历经沧桑,是钝一代中阅历最丰富的诗人,他少年老成,性格沉稳,交友甚广,诗歌圈里口碑极好,视诗歌为全部的生命。他的诗歌是他们中最具平民意识的,每个时代都有其酸楚隐秘的一面,辛酉最擅长揭示这一面,他诗风质朴,语言单纯,却极具震撼力。”著名诗人、鲁迅文学奖获得者田禾认为:“这么多年来,我收到朋友的诗集很多,让我一口气读上三遍的算来不过三五本,辛酉的《口供》就是其中的一本。”

辛酉擅长以分行的方式刻画人物,精准的细节、精致的语言支撑起诗情画意,他是一个出色的诗人。他写台风的前一天蹲在渔船甲板上的老手水:“他蹲着的姿势很安详,而烟/却抽得极猛,在他跟前/狼藉了一地的烟蒂/他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于没有歇一会的迹象/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忽明忽灭的火光,照着他/比目鱼干一样的脸庞,以及/充盐的眼神”。

他写自己:这是一个不倦的歌者/他在世的时候,手提心脏,歌唱了一辈子/如今,他睡着了。枕头底下/压着十卷诗歌/在这些诗歌里,他不厌其烦地/歌颂着石头,倔强的石头/它那粗砺的棱角,抵御过一场大风/在这些诗歌里,他总是不停地/写到野草,那些被牲畜践踏过的野草/那些被禽兽啃咬过的野草/在雨中,昂起了头颅/除此之外,他还不止一次地/写过野花,朴素的野花/艳丽的野花……各式各样的野花/他将她们中最美的一朵/娶回家去,做新娘子/剩下的篇幅里,他诅咒,以良知的名义/诅咒黑夜/诅咒黑夜一样的人,和事物/他得罪了不少人,没有好名声。

一个努力“寻找自己声音”的诗人、一个起点很高的诗人,不幸英年早逝,是诗歌的悲哀。

辛酉的妻子桑眉,也是一个祖籍四川长期生活和写作在湖北的诗人。桑眉,原名兰晓梅,祖上畲族。她已在《中国诗歌》《星星》《绿风》《诗选刊》《诗歌月刊》等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诗歌200多首,连续三年入选《诗选刊》“中国女诗人作品专号”,部分作品获奖并被选入多种年度选本。

“这人生,有时现实得/让人吐口水”。为爱情而抛弃世情的诗人有对现实的审视更有对审美人生的执着。把夫妻诗人归入乡土诗人行列当然有简单化之嫌,但桑眉写村姑爱情的乡土诗确实别有韵味。如《桂湖问荷》生动地刻画了一个像荷花一样羞涩而又多情迷人的少女形象,桂湖的荷花:“像谨言慎行的姑娘/在水边淘米、浣衣、悉心绣蝶/在雾气氤氲的月夜怀上幽怨/失眠、多梦,假想人来”。

江汉平原乡土诗人:

邹平,1956年生,湖北公安人,20世纪8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2007年以诗集《傍水而居》引起文坛瞩目。该诗集收录了诗人近两年潜心创作的101首优秀诗作。评论家张永健、李鲁平等认为,《傍水而居》是一部纯粹关于故乡的意象写真,河流、湖泊、村舍、树木、花草……诗人在故乡的物象上涂上浓重的情感暖色调,进行了深情和精致的描述。纯净、恬淡、明亮是其重要特色。省文艺理论家协会主席於可训等认为,“湖北的乡土诗曾经在全国占有重要的地位,涌现过饶庆年、刘益善等一批全国有影响的诗人和诗作,但近年佳作不多。邹平诗作是新时期湖北文学重要收获,为湖北乡土诗做出了可贵的探索。”诗人在《棉花和稻谷》中深情地写道:“棉花和稻谷/平原上一对恩爱的夫妻/朴实勤劳的夫妻/在水边、在古蛮荒之地/拉扯一大群黑瘦的子女/你们是/我的父亲母亲”。历史沧桑之感中蕴藏着诗人对家园对土地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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