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胜
钢厂工人杨二岁数偏大，下岗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就琢磨着做点小生意。
一天早晨，他坐3路公交车经过联通大厦的时候，看到公交车站旁边有一个卖煎饼果子的摊位，顾客排着长队。杨二心中一动，如今的生意不好做，这么小的摊子，生意咋这么好呢？他就下了车，要看个究竟。
煎饼摊的摊主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正忙得不可开交。奇的是，他居然在三轮车里摆上俩炉子，双手左右开弓，同时摊两套煎饼。另外，还有豆浆和茶叶蛋放在一旁，需要的自己拿。
等上班的高峰过去，顾客渐渐少了，杨二便走过去：“老板，来个煎饼，再加一杯豆浆，一共多少钱？”“煎饼三块，豆浆一块，一共四块。马上就好，您稍等。”
杨二在心里迅速算了一笔账：这一套的利润少说也在一元以上，一天下来，卖一百套的话，就能赚一百多。哇，效益真是可观！
煎饼做好，杨二咬了一口，刚打算套老板的话，一辆公交车到了站。一个小伙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举着一张五元钞票，喊道：“赵叔，两个茶叶蛋一杯豆浆。”“好咧。”摊主答应着，手脚麻利地将早点和零钱装好，跑到车前，递给了小伙子。
杨二感慨道：“老板，你这生意真红火，连坐车经过的人都买你的东西。”摊主乐呵呵地道：“是个老主顾，这几年老照顾我的生意。”
杨二本来想跟人家打听一下，做这一行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再一想，同行是冤家，问他他也未必会说，再说这一行的门槛不高。他默记了一下：无非一辆三轮车，一个煎饼炉，再买个豆浆机，买来鸡蛋、大豆、各式佐料，就齐活了。
说干就干，杨二回去后，立马置办家什，拜师学艺。一周后，杨二蹬着三轮车走上街头，开张营业。
杨二把营业地点选在新华书店门前的公交车站旁。这有好几路公交车停靠，客流量一点儿也不比联通大厦那儿少，生意一定红火。
杨二将三轮车停在候车亭旁，摆好工具，冲着等车的人群大声吆喝起来：“煎饼果子鲜豆浆！”
开张大吉！立刻就有人围上来，这个要一套，那个也要一套。杨二又是高兴又是后悔：早知道生意这么好，自己也应该搞两个煎饼炉啊。
正忙呢，一辆“城管执法”的大头车“吱嘎”停在路边。车门一开，下来一高一矮两个城管，隔着老远儿就冲杨二喊：“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这是公交车站，还不赶快走！”
杨二一怔，原来不允许在这里摆摊啊，可那个络腮胡子咋摆了好几年呢？这两位看来是故意刁难，杨二忙道：“我是个下岗工人，找个活路不容易，你们就……”
高个儿城管不耐烦地打断他：“少啰唆，再啰唆真扣你东西了。”杨二一吓：“好好好，我走，可……”
矮个城管接话了：“本市早就不允许在主干道边摆摊设点了，何况这还是公交站点，是我们城市的窗口。不信你看看这条街，除了你，哪里有摆小摊的？”杨二左右一看，还真没有其他摆摊的，他不服地问：“那北城区联通大厦呢？有人在公交车站摆摊，你们咋不管？ ”高个城管一听，乐了：“你怎么不说美国也有？我们南城区的城管，能管得着北城区吗？”
原来这城管也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啊！杨二没办法，只好收拾摊子。矮城管指点道：“到前面胡同拐进去，不远就有个小菜市场，人很多，你可以去那儿卖。”
杨二蹬车来到小市场，到了一看，人是不少，可摆摊的也多啊，卖煎饼果子的就有好几位。他蹲了半小时，愣是没开张，想想先前在公交车站的红火劲儿，他蹲不下去了。
杨二骑上三轮，继续向北，这一次，他干脆直奔联通大厦站点，心想：我就在那个络腮胡子旁边摆摊，城管只要不撵他，肯定就不会撵我。
半个小时后，杨二赶到联通大厦，那个络腮胡子的摊位还在。他放心了，径直将车停在路对面的公交站点，大声叫卖起来。
此时不到九点，等车的人还有很多，可杨二吆喝了十多分钟，一套也没卖出去。好不容易过来一对小情侣，那男的刚掏出钱来，女的却拉住他：“走，到联通大厦那儿去买。”
杨二心里这个气啊，一样的价钱，舍近求远跑马路对面去买，脑子不是有病吧？正在愤愤不平，猛听到有人喊：“这里不许摆摊！”杨二一回头，天，又是俩城管！
城管来到跟前就要推车，杨二急了，质问道：“干什么？你们讲不讲道理？”城管乐了，瞪着杨二问：“哟，你还有道理了？说来听听。”杨二伸手一指：“既然不允许摆摊，可那边摆了好几年了，你们为什么不管？”两个城管对看一眼，点了穴道一样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一个城管说：“那边是特殊情况。”“什么特殊情况？对小贩你们要一视同仁。”杨二穷追赶猛打，“是不是那人后台厉害，你们不敢管？”
城管摇摇头：“不是的，那人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请配合我们的工作，马上离开这里。”
这时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杨二自觉正义在胸，便发动群众：“大家给评评理，城管这不是欺软怕硬，欺负弱势群体吗？”谁想围观的人却站在城管一边：“这是车站，如果大家都跑来摆摊，还怎么坐车？”
杨二见没人支持自己，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他一指联通大厦，大声说：“好，我也到那边去摆摊，你们要撵就一起撵，要是光撵我不撵他，打死我也不走！”说完，推着三轮车就向那边奔去。
杨二来到联通大厦站点，主动跟老赵打招呼：“赵老板，我看你生意忙不过来，来跟你做伴儿怎么样？”老赵倒不霸道，笑着说：“没问题，只要你愿意就成。”
杨二一喜，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他当即将三轮车推到公交亭另一侧，吆喝开了。
尽管老赵那边排着长队，却没有一个人过来买，倒是不少人对杨二侧目而视，那眼光像刀子似的。杨二也不以为意，心想一回生两回熟，只要城管不来撵自己，时间长了，肯定有生意。
生意说来就来，半个小时后，杨二摊前来了三个人，可一看就不是善茬。为首的大汉满脸横肉，敞着怀，胸前刺了个龙头，相当瘆人。
杨二忙堆起满脸笑：“大哥，咱做点小生意不容易，请多多照顾。”
大汉一瞪眼：“谁是你大哥？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地方是你摆摊的地儿吗？赶快滚！”
杨二心说青天白日，你能把我怎么样，当即说：“我走可以，可你得给我个理由啊。”大汉一指：“只要赵哥在这里，你就滚远点！”
杨二明白了，原来这几个地痞在替老赵出头，怪不得连城管都不敢得罪老赵，看来人家有黑社会背景啊。他今天被赶来赶去，本来就有气，现在犟脾气一上来，便叉腰站定：“我今天就是不走，你能怎么样吧？”
大汉一脚踢在三轮车上：“哟，给我较上劲了？兄弟们，动手！”关键时候，老赵冲过来，一把抱住大汉：“好了好了，虎子，你这是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大汉挺听老赵的话，瞪了杨二一眼，威胁道：“明天最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说完，扬长而去。
接下来，倒是没人再来找杨二麻烦，可一直没生意呀，干站在那儿，你说着急不着急？后来，一个老头儿看不下去了，低声劝杨二：“你还是另找地方吧。”
杨二委屈地说：“大叔，这不是欺负人吗？不光城管为难我，就连流氓也来找麻烦，可那人摆了好几年了也没人管，你说这公平吗？”
老头儿却说：“公平啊，其实连我也想撵你走呢。”杨二奇怪了，忙问为什么。老头儿指了指老赵，叹口气道：“老赵是个好人啊，一大家子，全靠他这个小摊子来养活。大伙儿都敬重他、照顾他，连城管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忍赶他走。刚才那几个找你麻烦的混混儿， 其实跟老赵并没有交情，就因为佩服他，才三番五次替他出头的。”
杨二不服气：“我也有一家人要养活啊。”老头儿呵呵一笑：“你比不了，他这些年一共收养了九个流浪儿，给他们治病，供他们吃饭、上学，我问你，你收养了几个？”
杨二眼珠子直了，半天才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老头儿点点头：“当然，要不他的生意会这么好？许多知道他的人，都大老远跑来照顾他的生意呢。我告诉你，他这个小摊因为影响市容，城管几次要取缔，可是每次都有人为老赵说情，不但有新闻记者在报纸上为他疾呼，这周边的居民还联名上书，希望继续保留这个 摊位，因为，知道老赵所作所为的人都说，这个小摊不但不影响市容，反而是北城区最美的一道街景。你觉得不是吗？”
杨二怔了片刻，没有回答，突然，他站起来。老头儿见他眼圈通红，吓住了：“你要干什么？”
“我滚！这次我自己撵自己！”杨二说着，推上车子就走，经过老赵身边时，他大声说：“赵老板，祝你生意兴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