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的黄昏。
一间简陋的茅草屋,简单的陈列着几件家具,除了牧野身下的竹藤床比较干净外,到处都被盖上了岁月的尘埃,看不到有人住过的痕迹,可牧野就在此处躺了五天。
五天的时间里,可以发生了好多事,高兴的事,伤心的事……但无论什么事又都与他无关,他只是沉寂于自己的梦中,没人知道没死的他,五天里经历了什么。
只是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适应周围的光明,其实,那已经是白昼之分的黄昏,然后他看到羁绊于漫天荒草间的血红残阳,它是那样的固执,可顷刻间便被黑暗吞噬而去。
黑,这片天地突然便是暗了下来。
黑暗自脚下的地底涌出,自头顶的云朵间溢出,自荒草的枝叶处散出,甚至就连呼吸的空气中也是那种窒息的黑。
还在做梦吗?牧野又闭上了眼睛,胸口处传来的刺痛让他明白,这根本就不是梦。
他站在自己一丈开外的地方,哪是茅草屋唯一的门,很破陋,好在来人不是很高大,刚好不用低头便能走进来,只是他逆光而立,将茅草屋唯一的的光线给拒之门外,牧野努力的适应着屋里的光线,以期能看到她。
是谁在自己濒死之时落泪?又是谁在自己命悬一线之际,救活了自己?
他以为是她,却是他。
来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可褴褛不整的破旧衣衫,蓬乱油腻的头发,还有满身的酒气,让人看着很不爽,可他并没有丝毫不爽,进屋后很随意的拉过一张藤椅便坐了下去,惊起一圈四散的尘埃,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等牧野说话,便响起了呼噜声。
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天,虽然有好些想问的问题,看着熟睡的那人,张了张嘴终究没有打扰,他是一个知礼的人,自然不会做扰人清梦的事。
听着憨厚的呼噜声,牧野却没有一丝的睡意,想坐起来出去走走,可胸口处传来的疼痛却警告着他,注定什么也做不了,好在还能看,能听,能感觉……
黑暗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浓郁起来,像一笔摊不开的浓墨,还有蛰伏于黑暗的某些东西,似乎也在蠢蠢欲动,他听见了小孩儿稚嫩的哭声,女人甜美的歌声,不知名野兽的嘶鸣,甚至茅草屋外还有窃窃的低语传来。
他不想听,可那些声音却故意钻进他的耳朵里,嘈杂,混乱,一遍遍的冲击着牧野凌乱的意识,就在几近让他崩溃的边缘时刻,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喷嚏。
那个酒醉熟睡的中年人,在梦中打了一个喷嚏,那些该死的声音就都没了踪影,牧野想对那人说声谢谢,呼声已然响起。
听不见古怪的声音,什么也看不见,可他还睁着眼睛,冥冥中总有被人窥探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闭眼,凝神,试着将天地灵力导入神阙,百汇二穴。”那人无缘无故的说了一句话,有点像梦话,牧野沉思了一下,便很容易的照做起来,因为这本就是《通玄秘要》中修行之法,他不知将此书翻看了多少遍,如何能不熟记于心,只是这里的话却有几分差别。
《通玄秘要》中教人吸纳天地灵力,一般都是从人体****开始循序渐进,禁忌将灵力直接灌输入人体大穴,不然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这神阙,百汇已然是人体十二命穴,所以牧野神户不通,从未将灵力导入其中。
感受到两股气势恢弘的暖流自腹间,头部弥漫开来,先前的不适之感不仅一扫而光,反而瞬时触及到一片空明的世界,像风一样的轻,像水一样的柔,牧野便在这样的幻境中沉沉睡去。
醒来后,太阳斜挂于苍穹,白云还是那样的白,绿草还是那样绿,昨夜发生的一起就像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可藤椅上还在打鼾的中年人,却是无争的事实。
昨夜依照中年人的指点,牧野将灵力灌入体内经脉,虽然依旧触不到周天神户,可胸口的伤微乎其微,他想下床活动一下发麻的躯体,却遭到严声的训斥,“如果不想死,就老实躺在床上呆着。”的确是训斥,对方并没有因为伽蓝王子的身份而有所顾忌,毫不客气的话语,像是在骂孩子。
牧野的确是一个孩子,只是很少有人会骂他,被骂后反而出奇的听话,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不敢再去乱动,他知道那人虽然打着鼾声。可是并没有睡觉,那么他就迫切想知道些事。
“大叔!”
他本想叫前辈,昨夜此人教他疏导灵力之法颇有成效,那么应该是一位大修行者,基于对修行者的尊重,他应该称呼为前辈,可要说的话到嘴边就成了大叔,回答他的却是鼾声,牧野并未感到尴尬,接着说道:“小子我不懂事,占了大叔的床,害的您要在藤椅上睡觉,真是惭愧。”
牧野没有直接问“你是谁?”,“这是哪?”,“我是怎么来的?”。
这些问题都是他迫切想知道的事,可看到那人在藤椅上睡了一宿,就觉得心中有愧,毕竟那样睡觉最容易生病,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诚恳,因为他的确是在关心这个人。
鼾声就这样停了,那人慵懒的翻了一个身坐起来,睡眼惺忪的盯着牧野,嘴巴里发出“啧啧”声,像是在挑毛病,又像是在欣赏,喃喃了一句:“有意思。”声音很小,牧野根本就听不见。
“我怎么睡,要你管?”那人似乎并不领情,“还有,谁是大输啊?我可从未输过。”
他像一个地痞,他说的话像是一个无赖,总之,都不是好玩意,这让牧野又想笑,又觉得好气,既然人家不想大输,总不能叫“大赢”吧?想着换一个称谓,大舅?大伯?就在牧野快要想到大姨妈时,那人又插话了,“别想着跟我攀亲戚,你攀不起。”
话说的趾高气扬,让牧野有所唏嘘,自己是伽蓝王子,纵然放眼诺亚大陆,也是高贵的存在,而今天竟然被人讥讽为攀高枝,侧目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一席粗布麻衣代替,怪不得人家说攀高枝,仅穿着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原来,一个人的价值与身份,要靠衣服来体现。
对,衣服,牧野猛然的警醒,急忙问道:“前辈,我的衣服呢?”
“谁是你前辈,你跟我压根连辈分也排不上。”
当你着急的快要死的时候,对方仍然和你玩这种咬文嚼字的游戏,那你干脆死掉算了,可牧野不想死,他可是刚从鬼门关回来,如果比较谁怕死,他无疑是最怕的一个。
怕死并不是恐惧,只是因为死亡一旦降临,便无可更改,牧野还要好多事要做,所以他不想死,不能死。
“叫你大叔,是对你客气,称你前辈,是对你尊敬,既然你都不领情,那你就是一个贼,偷衣服的贼。”他有几分生气,一向以低调著称的伽蓝牧野,在被戴面具的她威胁时,也只是有点生气,此时,他的确有些按捺不住。
一直因无法修行而自卑的牧野,平日里不知受了多少议论,正是多年不顺心的生活,练就了他非凡的容忍度,可他毕竟是伽蓝王子,是高贵在上的王族,他可以没有脾气,可王族不能没有,所以多年来第一次生气,也算不得真正的生气,只是发现无法用正常逻辑同眼前这个人交流时,他也只能剑走偏锋。
“你说谁是贼?谁偷你的衣服了?”那人被牧野一激,立刻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要和牧野理论一番。
“我说,你-是-贼,不是你偷我衣服,那我的衣服哪儿去了?”牧野着急并不是因为衣服有多么名贵,只是镌刻在衣服上的圣白树图腾代表了一种身份,伽蓝王族的地位。
“哼!”那人翘起了二郎腿,略带不恭的道:“我没有偷你衣服,但我知道谁偷了你衣服,而且我是不会告诉你,是你小女友偷走的,哈哈!”
“小女友?我的?”牧野是彻底凌乱了,但很快便想到了她,随即严声陈述道:“我不认识她,她也不是我的小女人。”
牧野说的很坚定,可那人却不干了,“我林七自认是个混蛋,可我还有些担当,没想到你个白眼狼,沾了人家丫头便宜,还不想承认是不是?亏得那丫头死拉硬背的把你带到这儿。”
林七的话让牧野微微一愣,随即便是明白了什么,他想对那人说声谢谢,可似乎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林七说那是他的小女人却是无中生有,没有的事他自然不会承认,那便得辩驳:“她救了我,我定会以命报答,只不过她的确不是我的小女友,我们只是……”
“放屁,”牧野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粗鲁的打断了,“不是你的小女友,丫头会和你亲嘴?”
“啪!”林七把嘴死死的捂住,支吾道:“我真是个大嘴巴,我不是故意躲在草丛里偷看你俩亲嘴的,我只是路过看到了而已。”
柔软的触感,湿润的液体,还有哪些模糊不清的话,那不是梦吗?
“她还有说什么吗?”牧野呆呆的望着屋顶,看似很平静。
“她让你好好活着,还说有人会死,但你不会死。”
“谁会死?”
林七挠挠了打结的头发,吃力的回想着“是谁来着,小丫头说过他的名字,好像叫什么牧野,对,就是牧野会死。”
这个家伙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精神有问题,总之是有问题,什么叫牧野会死,但他不会死?那自己又是谁?
“从现在起,你不是牧野﹒白,更不是什么伽蓝大王子。”这是她见他时候说的第一句话,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而现在她不仅拿走了他的衣服,就连虫洞也被拿走了,她是谁?又想干什么?
先基辅出现黑巫术,父亲意外战死,接着是令众人不解的和谈,神秘的暗杀者,还有不想自己死,却又不想自己前往乌兰布通的她……
直觉告诉牧野,有人给自己布了一个局,而自己正一步步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