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开出去有两个多小时，期间枫和四爷嬉笑怒骂，从天南侃到海北，最后还因为这海风是朝东的还是朝西的争了起来，后来借来船员的罗盘，四爷才败下阵来。船开的不快，估计再有一天也到不了千章。
因为离海岸线越来越远，海面终于不再装的那么矜持，每一个淑女都有她暴躁的一面，更何况大海本来就不是什么贤淑良德的女子。四爷拉开运动服的口袋，掏出来折叠的四四方方的几页纸。
海风已经有些大了，俩人的声音越发显得轻不可闻，说话已经需要稍微喊着了，咸湿的空气，喷溅的海水，还有早已经脸色发白的枫这小子晕船，不管多少次仍然晕的不行。倒是四爷一点儿没事儿，还一直调侃：“诶？你说我咋就不晕呢？这算不算天生？你别吐啊，要吐到边儿上去，对着海吐！”
枫再也不管四爷的调侃，拼死拼活的跑到海边儿，把早上的煎饼连同昨天的烧卖吐了个干净，估计胃里除了盐酸就是胆汁了，这才晕晕乎乎的回来。
四爷已经把那几张纸展开了，朝着枫喊了几句，：“这有几张材料，你好好看看，这回叫你出来，也是因为这事儿。”
枫估计自己是眼睛花了，因为那几张纸居然都是公正过的材料当然都是复印件，要不然沾了这么多的口水，估计也已经失效了。
“您这是唱的哪一出？”枫摸着椅子缓缓坐下，嘴里苦的不行，“把多少个亿的家产都分了出去，还留了好一大笔钱做公益基金？”那分明就是份遗嘱，冯四爷把他旗下半数的企业都分给了大大小小的矿主，估计都是当年跟着他打拼的老少爷们，还有一半是现金，居然愿意成立一个公益金，专门用作山区教育。
“您老面色红润，眼不花，耳不聋，每天一斤猪肉，半斤白酒的日子，干嘛整这些东西？多了不敢说，二十年之内，论跑步我绝对不是您老的对手啊。”枫大为不解，四爷虽然不算年轻，可是绝对不老，今天这胡子一刮，要说四十七八都说得过去。
四爷也不说话，蘸着吐沫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六芒星。”明白了么？”间枫还没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前几天你在西郊拜了祖先，烧了八柱香，有人坐不住了。”
“它？”枫问。
“它。”四爷答。
“我明白了。”于是枫在不多问，看了看四爷，问了不相干的一句话，“有酒么？”
“有。”四爷出奇的平静，居然晃悠着去船舱里取了两瓶茅台，两个搪瓷缸子。拧开以后一人半缸子酒，掉釉生锈的缸子发出一声闷响，俩人二话不说，把酒干了。
枫胃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半缸子白酒不光呛得他眼泪横流，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疼。可是他毫不在乎，吼了一句，“再来！”
“先歇歇。”四爷倒是不急，稳着手倒酒，稳着心说话。”你小子干了两件漂亮事儿，把梁先生从根上拔起来算是一件，带着江湖弟兄出风头也算一件。”说完举着杯子朝着枫示意，自己先抿了一口。
“老头子我也算是对得起良心，没当第二个梁先生。当然也不怕你笑话，能力不够，胆子不够。”更何况，身后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死死盯着，四爷的日子是透明浴缸里的金龙，虽然身价不菲，可是空间有限。
“何必在乎这些，四爷干的事儿，对得起良心。”枫赞的直白，白酒后劲儿上来，已经醉了七分。
“我冯四这辈子服两个人，你师傅算是一个，你算是一个。”冯四爷摆摆手示意枫听自己说，“不过我是个小人。从你我认识的那一天我就是个小人，无儿无女，哈，好一个无儿无女，家大业大，哈哈，好一个家大业大。这些都没用，没用。”四爷说的激动，又灌了一口。
“这船上就我一人，而且我现在武功尽失，说实话，你要杀我谁都救不了。”枫红着眼睛，鼻息很重，脑子却格外的清醒。
四爷摇摇头，“杀你有用么？杀了你又能如何？没错，我是该杀你，要不然我得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不过他们忘了一点，我冯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至于家产，现在我冯四是个穷光蛋，老屋一套，旧书一柜，破烂衣服三五身，还有一把老骨头，谁爱要谁要！老子活了大半辈子，花甲也过了，这条烂命还没放在心上！去他祖宗，去他组织，老子就想最后听自己一回！
小枫啊，不要小瞧这些人，连我这个老煤黑子都是他们的人！啊，都是他们的人！你得小心，别轻易相信任何人，别信！
我冯四是个窝囊废，我不敢争，不敢拼，我还有一大帮的老兄弟，他们还有家还有老婆孩子，我不能带着他们一起死！可是你不同，枫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要你死，他们要你们彻底的消失！
可是他妈凭什么！老子就是不服！老子窝囊了一辈子，到最后得壮烈一回！老子光棍一条，无牵无挂！一条老命换你这条小命，值！”说完四爷喝干了缸子里最后的残酒，居然开始晃晃悠悠的吟诗。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这地方不错，枫小子，你给老子好好活着！”四爷了无牵挂，朝着枫最后一笑，溅起朵朵浪花。
我不哭，我绝对不哭！枫强忍着没让眼泪活下来，嘴唇已经咬破了好几处，眼睛里没有哀伤，尽是仇恨和果决。原以为我不过是小小一人，原以为江湖不过是最后的战场，原以为这原本不干普通人的事儿，可是你们狠！你们够狠！这囊天大局我还做定了！我要包住的不是这一方江湖，是你们头上的天！明日就是中元，且看我百鬼游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