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董李茂他们乘坐前线指挥部一辆卡车回到东瓜驻地。
英雄归来，轰动整个军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是董李茂率领十个特务连弟兄炸毁了日军火车站仓库，但没几个人知道他销毁了日军用于对付远征军的细菌武器。
警卫团长孔祥飞代表军长师长为董李茂他们举行庆功宴，在宴会上，董李茂很少说话，闷着脑袋一个劲喝酒，喝得是昏天黑地，直到爬在桌上再也不动为止。
董李茂昏昏糊糊的，听到白如霜在和他说话，给他唱歌，问他为何还不醒，甚至，他还听到嘤嘤的抽泣声。董李茂想睁开眼，告诉白如霜自己变成了太姥爷董嘉城，正在和日本鬼子打战，如霜不必为我担心，我会醒过来的，等拿到太姥爷那张老照片，我就会醒过来的……甚至，董李茂心里在说：如霜，我爱你，不管我变成太姥爷后做了什么事，但那都不是我做的，是太姥爷他老人家过去所经历过的事，与我没关系，我一点都不爱李媛媛，我爱的是你，如霜，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内心那个焦急呀。
“董大哥……董大哥……醒醒……快醒醒……”
董李茂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呼唤，以为是白如霜，猛的睁开眼，一把抓住那只轻拍他手臂的小手：“如霜，我好想你……”
“董大哥，我是兰香，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董李茂眨眨眼，这才看清坐在床边，自己双手主抓的是刀兰香的手，他有些失望，但又很惊喜的问：“兰香，你怎么会在这里？咦……你也穿上军装了……”董李茂仰起身，双手抓住刀兰香的双肩，仔细打量穿了一身戎装的刀兰香。
“董大哥，我已经正式参加抗日远征军了，是我主动要求到前线来的，昨天晚上到东瓜城，马上来特务连驻地找你，可你却醉得不省人事……”刀兰香的双肩被董李茂双手抓疼了，她挣扎了两下，才从董李茂双手中挣脱。
“现在啥时候了？”董李茂看到屋外仍然漆黑一片。
“晚上呀，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就像上次你负伤后昏迷不醒时一样，而且口中喊着如霜……”刀兰香把头垂下，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这么说，你在这守了我一天一夜？”董李茂有些口渴，看到床头桌子上有个茶缸，拿起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
“是朱大哥让我在这陪你的，说你执行任务回来太累了。”刀兰香接过董李茂喝完水的茶缸放回桌子上问：“董大哥，你饿吗？”
“不饿。”董李茂回答，下床穿上鞋子，感觉一身轻松，扭动几下胳膊，骨关节噼里啪啦的响，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望着刀兰香问：“兰香，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呢？她在哪里？”
刀兰香忽闪了几下眼睫毛，不解的问：“董大哥，你说的谁呀？是那个叫如霜的女人吗？”
“不是。”董李茂挥了一下手说：“是一个缅甸姑娘，我让她去瑞丽找你的那个。”
“你让她去找我？”刀兰香一脸茫然，摇摇头说：“没人找过我呀。”
“她没去找你吗？”董李茂摇摇头：“不会呀，明明我把你的地址告诉她了，让她到瑞丽橡树林寺庙找你的，怎么会没去呢？”
“董大哥，我没去橡树林寺庙的医院，在你们走后第二天，那个……那个矮冬瓜孔团长来了我家，向我阿爸提出要娶我做姨太太，我阿爸担心不答应他，会招来灾祸，于是答应了矮冬瓜，说过完泼水节就来我家迎娶……我……我不愿意，于是参加了前线抗日医护救援队，偷偷的跑出来了……”刀兰香把她这几天来遇到的事大概说了说。
“****的姓孔的这个矮冬瓜！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他！”董李茂听了刀兰香的叙述，心中一团怒火升起，要是此时矮冬瓜孔祥飞在身边，董李茂恐怕还真会一拳把他那个油肚给打瘪下去不可。
“算了吧，董大哥，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值得与那样的无赖计较。”刀兰香看出董李茂的愤怒，她不希望他为自己而得罪上司：“哦，对了，今天一早，胡三拿来一封信，要我等你醒来后交给你。”刀兰香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封信。
“信？我的信？”董李茂哪相信自己会有什么信，等看到刀兰香从衣兜里拿出一封四个边角已经磨得快要开封的信时，他才真的相信自己有封信，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国民革命第五军200师三团一营新编第九连连长董嘉城收。
董李茂认得这是太姥姥的笔迹，写的是繁体字，是用毛笔写的，信封下面的地址是：成都华西协和大学附属医院外科。
“董大哥，这是谁来的信？”刀兰香偷偷瞅了一眼董李茂，小声问。
“是我太姥姥写给我太姥……写给我的。”董李茂望了一眼刀兰香说。
“你太姥姥？应该七八十岁了吧？竟然还能写出这么好看的毛笔字！”刀兰香把董李茂说的话还当真了。
董李茂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三张信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毛笔楷书：
嘉城哥：
见信如见面。
上次家中一别，已十个月三天了，今天是我们女儿秀娟（作者注：秀娟是董李茂的姥姥。）满月的日子，我没能为你董家生个儿子，深感内疚，请嘉城哥原谅。
收到嘉城哥来信，恰好是我生下秀娟的那天，所以迟迟没能给嘉城哥回信，直到今日，才鼓起勇气深夜提笔告诉嘉城哥我生的是个女孩，名字是我取的，叫董秀娟，希望嘉城哥别怪罪我的自作主张。
孩子很可爱，鼻子眼睛和嘴巴都像嘉城哥，看着她，让我难免总是想起嘉城哥。
……
董李茂看完，才知道这封信写于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他还清楚的记得姥姥的生日是十一月八日，也就是说，这封信是在姥姥满月的那天，太姥姥深夜用毛笔写给太姥爷的，现在是一九四二年四月八日，这封信在路上足足四个月时间才到太姥爷手中。过去，董李茂也听太姥姥提过太姥爷，太姥爷是个男权至上的中国传统男人，曾经总是在太姥姥面前说要生个儿子，并在离开成都前那天晚上，在床上给太姥姥说要是怀上孩子的话，取名叫董李茂，因为姥姥姓李，太姥爷取了个双姓名字，意思为董家和李家枝繁叶茂的寓意。这个名字，后来因为倒插门的父亲也姓李，母亲姓董，所以太姥姥就把太姥爷曾经给儿子取的名字用在了曾孙上，算是完成了太姥爷的一个心愿，董家有后了。
这些事，董李茂从太姥姥那里大概的听说一些，但太姥姥与太姥爷的感情究竟如何，他还真不知道，也不好意思问太姥姥，单从这封太姥姥写给太姥爷的信中看，似乎太姥姥很惧太姥爷。
董李茂看完信，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报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