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这不是什么坏事儿。”陆文礼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温和地看着陆慎嘱咐道,“离秋闱还有小半年,你也不必太过劳神,若有空,就往京城各处都走走。正好崇阳侯府端午有场文会,你也去看看。”
陆慎心头划过一丝极其的波澜,忙躬身谢道:“多谢叔父费心,小子谨遵叔父教诲。”
陆文礼满意地点了点头,扬声吩咐小厮拿了崇阳侯府文会的帖子来交给陆慎,“今儿府里吵得人不得清净,我也不多留你,你先回去。若有事尽管到府里来,或是遣人找陆章递个信儿都行。”略顿了顿,想起大老爷陆文远的话来,陆文礼又烦闷地揉了揉眉头,叮嘱陆慎道,“陆家这几日风头过盛,难免有人心存不满,你也警醒些。”
陆慎闻言,又是躬身一拜,语气谦逊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多谢叔父提点,小子记下了。”说着又行了一礼,这才告辞退出去,到大门口上了马车,一路往京郊去了。
陆慎刚出院子,就有小厮进书房跟陆文礼回话,说大老爷请老爷去正院书房一趟。陆文礼皱着眉头朝那小厮摆了摆手,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也没敢多耽搁,搁下茶杯就往正院去见陆文远。
才刚进门,陆文礼就察觉到不对,脸色登时凝重了几分,示意几个小厮退出去。
陆文远脸色极为难看,眉间隐着股怒气,啪的一声将手里的信纸摔在案几上,压着怒气冷讽道:“才刚得的消息,江南那边各级官员联名上了封折子弹劾大郎。”
“这……还是为汇源钱庄的事儿?”陆文礼立马意识到不对,吸了口气,脸色也绷了起来,捡起案几上的信纸粗粗看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一时也冷笑起来,“二皇子是嫌日子过得**生了!也好,既然有人先上了折子,大郎那折子递上来更是时候。人家都欺到陆家门上了,咱们也不必过于客气!”
陆文远烦躁地瞥了陆文礼一眼,拧眉默了片刻,终是点了头:“那折子明儿你递上去。”二皇子跋扈,向来不把普通世家放在眼里,如今陆家跟六皇子绑在一条绳上,只怕更碍了二皇子的眼,这一步不走也得走。于陆家而言,就算是没有赐婚,六皇子也比二皇子要好……
六皇子这会儿正在悦然楼上的雅间里头靠着竹榻闭目小憩,靖宁侯世子宁明飞伸长脖子仔细瞄着六皇子的脸色,张了张口,又郁闷地坐了回去,朝一旁的沐川比划着挑了挑眉,满脸八卦地盯着沐川看。
沐川四平八稳地站在窗沿边儿上,被宁明飞炯炯的目光盯得蹙了蹙眉,索性别开脸,不理会。
宁明飞见状,“哈”的一声跳了起来,捏着扇子,满眼挑衅地点着沐川哼气儿:“好好的屋子你不站,非得在这儿窗边而上站着算什么意思?怎么的,打量着我不会功夫,故意气我?”
沐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脚下一点,眨眼间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面无表情地伸手挡开宁明飞的扇子,往六皇子处瞄了一样,蹙眉道:“你想问爷就问,揪着我干嘛?”
宁明飞瞥了瞥嘴,挥开扇子扇了两把,瓮声瓮气地嘀咕道:“要能问六爷,我还来问你干嘛?听说六爷今儿亲自去陆府下了聘礼?”宁明飞说着又狐疑地瞟了眼六皇子,也不等沐川回应,自顾自地念叨开了,“那陆家三姑娘我见过,是有几分姿色,可也没多了不得,怎么六爷还亲自去下聘礼了?就算是看重陆家,也不必……”
宁明飞的声音戛然而止,见六皇子不知何时睁开眼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心头顿时一提,讪讪地笑了两声,刚要解释,却见外头青山进来往六皇子跟前去回了话。
宁明飞只得把那解释的话又咽了回去,颇有些郁闷地朝沐川摊了摊手。眼看着青山在六皇子耳边嘀咕了两句,宁明飞挑了挑眉,眼里的更添了抹八卦。
六皇子根本没理会宁明飞眼里的那点兴奋,从榻上坐起来,自个儿穿好鞋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朝宁明飞摆了摆手:“这儿聒噪得很,爷回去歇会儿!”
宁明飞“哎”了一声,一口气哽在喉咙口,眼看着六皇子出了屋门,好半天才缓过气来,耷拉着脸朝沐川长长地叹了口气,拍着沐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摇头道:“六爷这脾气,哎……你刚从军营回来,过一阵就习惯了……”
沐川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一把拍开宁明飞的手,动作极快地跟了上去,留下宁明飞在屋里气得乱扇扇子。
六皇子在悦然楼后头上了马车,赶车的小厮利落地甩开鞭子,架着马车一路驶过长安街,往京郊皇庄而去。车厢极为宽敞,陈设雅致,四处角落里都放了冰,一股清凉的冷意弥漫开来。
六皇子眯着眼睛靠在车厢里头,头也不抬地问道:“秦家那头查到什么了?”
角落里的人影顿了顿,似犹豫了片刻,方才出声答道:“回爷的话,影一传的消息,说秦家那位姑奶奶未出嫁前极少接触秦家的生意,倒是跟着先生学过几年管账。秦家的丫头婆子都说秦家姑奶奶从小就聪慧,善奕,脾气温和,待人宽厚——”顿了顿,似察觉到不妥,又将宁一那一番废话略过,补充道,“就是不通诗画,不大识字。”
此话一出,六皇子突然睁开眼睛,蹙眉盯着角落里的周景,半响才收回视线,身子往后枕在靠枕上,伸手弹了弹案几上散落的干茶叶,语气不明地笑道:“不识字?”
周景被六皇子盯得浑身僵硬,心头七上八下的摸不准自家爷的心思,只得瞄着六皇子的脸色,迟疑着解释道:“也并非完全不识字。照宁一的原话,那位姑奶奶认的字大约就是够看账本。”话音刚落,察觉到自家爷瞬间冷下来的脸色,周景愕然地吸了口气,没由来地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