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叔的名字

夜深人静的时候，EP07坐在一幢高楼的天台上，身侧是昏黄暗淡的月亮，乌云沿着月面蹒跚而过，它们从遥远天际电闪雷鸣的战场上撤退，满身创痕，疲惫不堪，却仍需继续前进。在视线的某处，是那片竹林。EP07很好奇，它究竟有什么魔力，在没有誓言，没有利用目的，没有“蓝盾”，没有威胁的情况下控制得了自己。就像今天，似乎是在和露西亚赌气，但却答应了杰西做她家装修工的要求。天啊，冲锋组组长EP07做装修工……EP07越想越烦躁，怎么事情成了这个样子？难道她和这个叫做露西亚的女人是天生的冤家吗？她摘下面具，狠狠地搓了两把脸，打起精神，就像在战场上打伏击似的瞄准着竹林。今晚她就在那儿——那该死的布满机关暗道的箭竹林里——阴险毒辣的女人！“今晚会下雨。”EP07马上警觉，EP108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他换了身西装，皮鞋锃亮，帅气地像个真正的地球人，这倒让她很吃惊。“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天气了。”EP07缓缓地松开口气。“你甚至没有感觉到我来了，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EP07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他走到她身边，“可以吗？”EP07点点头，他坐在她身边，“不是关心天气，是在路口的电子大屏上看到了你的新闻，新闻后会播一段天气。”“原来如此。”“他们说，你做了好事，你救了两个人，虽然他们都死了。”“是啊，我尽力了，但是，好事总不如人愿。”EP07看了眼他的衣服，“怎么回事？”“我找到了一个想自杀又没有勇气的人，我们达成了交易，我帮他自杀，他把他的衣服和钱包全部给我。”“你帮他自杀？那就不叫自杀了。”“但我至少满足了他的愿望，完成愿望的途径总是和你所想有差距。而我，我现在也完美地融进了人类的世界。”“你任务的需要？”他笑了笑，当做回答，忽然又说，“我现在叫卡卢斯。”EP07看着他，他显得很兴奋，翻出衣领后的身份牌给她看，“瞧，卡卢斯，我喜欢这个名字，它们的每一个笔画都美妙极了，你瞧，不是EP108，不是代号，我有自己的名字。”“大叔，卡卢斯是自杀的那个人的名字。”EP07纠正他。EP108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下巴上总有一圈怎么也剔除不干净的青色胡渣，肌肉发达，身材高大，但却笨手笨脚，容易害羞，如果不是在战场上遇到，其实他这个人看起来格外萌，就连那一道渗人的疤痕都会在他心情大好的时候引人发笑。“有什么关系呢，以前也一定有人叫做EP108，”他说，“我想不出比它更美妙的名字，来吧，你试着读读我的名字，卡卢斯，像你叫EP108一样叫我。”“那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吗？”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EP07是羡慕EP108的。他的面容稍稍沉重了些，“每次他们需要扫描我胸膛才能叫出我名字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产品，我以为是我自己错了，所有人都是一个代号，所以，我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这样……”EP07看着他脑袋上那条渗人的疤痕，心里五味杂陈，我们真的应该是这个样子吗？“可是，我发现，人类也有那种扫码的机器，但是用来扫码的都是一些……一些东西，它们印着条形码，每一个条形码都不一样，但看起来都一样。‘哔’地一声，它就从柜台跳进了别人的篮子……它们是东西，我们不是它们，我们可以说话，有自己的思想，我没有错。”“要被宰杀的猪也是这样的，可以说自己的语言，有思想，还认为自己没有错。”EP07说的是实话。“来吧，试着读读这个名字。”“Z会杀了你。”她开玩笑似的说，他却很当真，“不，他不会知道，我发誓他一定不会知道。”他大概不知道，他说那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颤抖——他怕死，EP07知道，怕死的人们必然会怕Z，但EP07同样可以把这颤抖当做激动，他那样期待地看着自己，让她无法把目光安心地集中在那片竹林。“这名字……说实话，有点女性化。”“我不在乎。”“好吧，什么来着？”“卡卢斯。”“卡卢斯。”EP07叫他，他很满足地笑了。“知道我带什么来了吗？”“天气预报。”EP07想了想，继续补充，“和卡卢斯。”“瞧！”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瘪瘪的烟盒，神秘兮兮地打开，“这是一种植物做成的。”EP07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自己没有告诉他们的有关地球的东西还真不少。他拿出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烟头，递给EP07，“试着，吸一口。”“不，我试过了，那玩意儿很让人难受。”“我们的身体无法适应？”“你没试过吗？这东西至少被你揣了一个世纪了。”“没有，我只看过地球人怎么使用它，”他有些尴尬地垂下头，“知道吗？我在等着你告诉我，就像一个准许证，就像……呼吸罩。”EP07想了想，点点头，“是，我们的身体无法适应，地球上有很多我们适应不了的新事物，外貌普通，但可能要了你的命。”她的目光依然紧盯着竹林。他很遗憾地熄灭了烟头。曾经在残酷的战场上挑战生存的EP108此刻就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对一切非zigong的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想想看，EP07似乎也有这样的倾向，不然她何必出现在这里，遥遥望着一片长时间没有任何动静的竹林。“以后，就按着自己的想法做吧，除了蓝盾，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准许。”Z不愧是Z，他省略了一切可能的变数带给自己的威胁，只要掌握了他们的“血液”，他们都得老老实实地为他卖命，为他的顶头上司——陛下卖命！“是。”下雨了。一点一滴，一点一滴，从看不见的天幕降落，洒向灯火辉煌的城市。远处的闪电已然气势汹汹地压了过来。“我要生锈了！”EP108抱怨，兴奋劲依然没有过去。“不过，组长，你在这里干什么？”“有人愿意做我的玩具，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不客气地玩一玩？”一个霹雳闪下去，城市的东部率先停电，接着是北部，西部……很快，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汪洋大海。出现了！EP07跳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木屋里走出来的一个白色的身影，她穿梭在黑色的竹子间，脚步匆匆。“怎么了？”EP108对自己的组长突然的反应很紧张，他挡在EP07身后，双手立刻变出了两把匕首，观察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天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都浮起来移到他们身边，筑城一道堡垒。这是普罗米修斯赠送给他们的生存本领，时刻警惕。“EP108，昨晚睡得好吗？”“是，很好。”他说，补充了一句，“卡卢斯。”“那么，祝你今晚也好梦！”说完这句话EP07就跳离了天台，顺着它的玻璃向下爬，一直到一个低一点的屋顶。“EP07！你要去干什么？”他探出身子问EP07，这个女人朝他挥了挥手，他很困惑地盯了她半秒，便离开了。低一点，EP07可以看得更清楚，左眼普通的视线干扰了她，所以她索性闭上左眼，单露一只右眼。竹林里，她要去干什么？在这么晚的时候，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露西亚。”EP07自言自语，跳过一个个屋顶，一步步向她靠拢，跟着她走，直到再近一步就会失去目标视线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