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不邪手握翎羽短剑,双脚不丁不八,摆成掎角之势,对着空中朗声道:“能够得到前辈的指教,幸何如之?”
那人哈哈一笑,道:“好,绵里藏针,柔中带刚,老夫就喜欢这样的滚刀肉脾气,这才有嚼头嘛。”
袁不邪感到身后轻风微漾,急忙斜着向前一窜,倏然回头,果然看到一个人站在石头上面。
那人并没有出手偷袭,只是现身而已。
此时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空中的云彩已经微微泛红,山顶上的夜雾也被冲得稀薄了,伤心石比四周的群峰略低,所以还沉浸在夜色之中,朦朦胧胧的看不甚清。
那人似乎算准了袁不邪窜出去的方向和落下的方位,而他站的位置正好是在逆光的方向,袁不邪转过身来看时,那人正好在他的正东方。
只见那人中等身材,略显消瘦,身上的衣服似乎跟神剑峰弟子的服装差不多,就是又破又旧,穿在他的身上有些松松垮垮的,显得胖大了很多,很不合身。
一头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他的脸面,再加上是逆光,袁不邪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看到晨风过处,长发飘起,散乱飞扬,那样子十分诡异。
那人一只手提着一只小酒葫芦,另一只手空着。
只听那人道:“扁毛畜生的扁毛,下的本钱不小啊。”
袁不邪听那人的话,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正是自己手里的这根翎羽短剑,既然这根翎羽短剑是扁毛畜生的扁毛,那扁毛畜生自然是指铁鹰了。
原来这人是铁鹰请来的,听他先前的话,应当是铁鹰主动去找他,说起了自己,这人才来这里看望自己,没想到来到这里正好看到自己因为不茹师姐的事情痛不欲生,所以他感到十分失望,骂自己是色鬼酒鬼。
袁不邪一直担心铁鹰,急忙问道:“铁兄他……没事吧?”
那人冷冷道:“没事还用得着请我来?”
袁不邪知道铁鹰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忍受那羽箭插身,血焰灼体的痛苦,事不关心,关心者乱。袁不邪顾不上再防范对手,向前走上两步,问道:“铁兄现在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一面?”
那人道:“我只答应他来看看,别的事跟我无关。”
袁不邪道:“你……前辈,你行行好,带我去一趟吧。只要能叫我见上铁鹰哥哥一面,你说什么我都听。”
那人道:“想去见那扁毛畜生,那就要看你的本领了。”
袁不邪毫不犹豫道:“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到。”
那人道:“牛皮先不要吹得这么响,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过才知道。”等了一下,那人歪着脑袋道:“老朽做闲云野鹤多年,早就点尘不染,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派你去做,只有一件事……”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说了。
袁不邪昂首而立,道:“请老前辈开口。”
那人沉声道:“开口就不必了,还是动手的好。”
袁不邪一愣,还没容他缓过神来,眼前那人影子一晃,倏地不见。
袁不邪没想到那人突然之间会要求动手,而且话刚出口,还没听自己回答,便动起手来。
他顾不上去查看对方到了什么地方,急速朝着前面飞了过去,同时右手一挥,翎羽短剑朝着身后削去。
就听得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道:“反应不慢,有点意思。”
袁不邪听那人声音距离自己很近,忽然想起这根翎羽短剑锋利异常,轻轻一挥便能将一块巨大的岩石断为两截,这么近的距离,一旦扫上,还不把那人的身体斩成两段?
他急忙往回收翎羽短剑,又听那人笑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一根烧焦的鸡毛还伤不到我,尽管全力施为,瞧瞧你有多大能耐。”
袁不邪在空中连变好几个方位,都没能甩开那人,而且连两人之间的距离都没有改变。这才相信了那人的话,既然那人的身法如此快捷,本领自然高强。
他施展斗转星移的功夫,继续快速闪展腾挪,快逾闪电,而且次次都是面朝里飞身到石头的最边缘,但是没有用,那人就像是他的附骨之疽,如影随形,不离不即,却怎么都甩不开。
这段时间里哪里是在动手搏斗,简直就是袁不邪在亡命奔逃。
但是无论他用什么办法,施展什么身法,都不能摆脱掉那人的身影。袁不邪不再有所顾忌,将那根翎羽短剑施展开来,化作一片乌光黑雾,招招袭向那人可能在的方向。
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身影,自然说不上跟踪追击,只能根据自己的猜测,预先朝着对方可能去的位置打去。
这个他绝对占有先机,因为那人一直都是尾随在他的身后,如影随形跟着他移动,所以下一步自己要到什么地方,他自己当然很清楚,再据此推测对方可能出现的地方,应该有个八九不离十。
结果却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这一场打斗直打得袁不邪心惊肉跳。
自从来到神剑峰开始学艺以来,袁不邪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袁不邪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一根翎羽短剑挥舞开来,乌光黑雾能够射到一丈之外。
这种威力早已远远超过了他原先的宝剑。
但是自始至终,连对手的身影都看不到,更不用说挨到对手了。
到现在为止,对方只是缀在袁不邪的身后,还没有出手,袁不邪只攻不守,没有后顾之忧。如果一开始就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地斗,袁不邪有十个脑袋也早掉光了。
袁不邪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憋气,这么一来,更是心情浮躁,章法大乱。
更可气的是那人见袁不邪心浮气躁,便火上浇油,打开了酒葫芦的塞子,不停地在身后将酒香之气吹向袁不邪。
袁不邪心神大乱,翎羽短剑挥动时没有了分寸,乌光剑气扫在石面上,将石面划出一道道的深沟,吱吱嘎嘎,碎石子满空乱飞。
有几粒石子飞溅到袁不邪的脸上,很是疼痛。他心里忽然一动。
袁不邪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翎羽短剑不停地扫向下面的石面,没有过多长时间,那么大一个伤心石顶端的石面已经被他的翎羽短剑给划遍了。
碎石子飞得满空都是,那些石粉屑也慢慢飞到空中,越来越浓,到后来变成一团浓密的粉雾,将整个伤心石顶端笼罩起来。
原来一开始时,袁不邪是无意中失手将伤心石顶上划出一道深沟,石子石粉飞得到处都是。袁不邪心里一动,便不动声色,不时将翎羽短剑的乌光剑气扫向石面,激起更多的碎石子和石粉屑。
这一招果然见效,等到石粉面像浓雾一样将整个伤心石顶端罩住之后,身后那人似乎消失不见了。
袁不邪停下手中短剑,静立在尘雾之中,他闭着双眼,竖起耳朵倾听,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也再没有闻到那股酒香。
袁不邪心道:“这一招虽然不光彩,但是毕竟将那人赶走,否则身后总是缀着一个人,真是让人受不了。”
袁不邪忽然想到一件事,急忙开口道:“前辈,前辈。弟子无礼,你不要跟弟子一般见识,请现身一见。”
但是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回音都没有。
袁不邪连问了好几遍,都没有回应。
一阵轻风吹来,尘雾渐渐消散。
曙光初现,照亮了四周的群山,伤心石上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大小的碎石。
只有中间有一块地方完好无损。
那里就是曾经画着那个冷艳女子肖像的地方,袁不邪在削斩石面时,有意无意留下了那片地方。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地方,好一会儿,做声不得。
在那块完好无损的石面上,放着一个小酒葫芦。
袁不邪叹了一口气,跺着脚道:“唉,也不知道铁兄现在怎么样?都怨我,没事弄这么多土干什么?”
他慢慢走到石面中间,弯腰将那个酒葫芦拿起来看。
这是一个非常旧的酒葫芦,外面的釉面早就掉光了,却又被手长期摩挲,磨成光溜溜的。
葫芦入手沉甸甸的,里面应该装满了酒。
袁不邪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酒香中带着花果的香味,就像是置身于三月的花圃和八月的果园。
袁不邪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这股清冽的香气进入自己的五脏六腑,进而充盈了全身每一个毛细血管。
他忍不住举起酒葫芦,嘴对着嘴,咕咕嘟嘟,一口气喝下了足足有半葫芦酒,这才放下葫芦,把塞子重新塞好。
他擦了一把嘴,长长舒了一口气,赞道:“好酒啊,好酒啊。”
袁不邪摇了摇葫芦,听着里面酒水晃动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酒,不知道去哪里买的。剩下的我要省着点喝。”
他的目光忽然停在酒葫芦上,熹微的晨光下,只见葫芦的一边刻着一根羽毛,羽毛下面有几道水纹,虽然都是寥寥数笔,但是看起来十分的形象。
袁不邪伸手从怀里拿出那根翎羽短剑,跟葫芦上的羽毛比了比,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像,不像。不是他的。”
酒葫芦上面的羽毛看上去柔软而弯曲,不像翎羽短剑那样平直而锐利。他因为担心着铁鹰的情况,所以看到酒葫芦上的羽毛,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铁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