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卫家，选择贾家，她的人生，转了一个圈，失掉了女子该有的礼义廉耻，到如今，依旧是一场悲剧。
曲终人散皆是梦，繁华落尽一场空。
念及此，湘云眸中浮出水云般的颜色，泪珠涟涟，如决堤而出的洪水一般，再也抑止不住。
他们的表情，水涵看在眼里，却并不理会，只端坐在堂上，下令让刑部官员带着一众士兵，四处查点财物，聚齐奴才、小厮，造册登记，等候官卖。至于房中的主子，亦命秦剑声带领侍卫，一一盘问清楚身份，以便按品级押往监牢。
听了水涵的话，众人皆凛然领命，各样事情，有条不紊地展开。
王夫人急得两眼直竖、涕泪交流，蓦然心一横，爬出队列，向堂上的水涵喊叫道：“四皇子，臣妇有话要说！”
因之前曾来过贾家，水涵对她亦有过几分印象，当下淡淡掀了掀眼皮，冷笑道：“原来是二太太，倒不知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二太太还想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王夫人抬起头来，直直盯着水涵，眸色幽深，声音低缓：“四皇子身份矜贵，无事自然不敢打扰，不过，四皇子的正妃，与我们家关系匪浅，臣妇想问一声，今儿个的事情，四皇妃知晓么？”
水涵冷哼一声，寒声道：“关系匪浅么？二太太的记忆力，实在不怎么样，当初，二太太薄待四皇妃，迫得她不得不离开，当时二太太可曾顾念过彼此的亲眷关系？自与本皇子成婚后，四皇妃与贾家，早已断绝关系，不再来往，如今，二太太依旧拿这个来说事，岂不是自打嘴巴？”
王夫人闻言，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变幻莫测，须臾之后，吸了一口气，咬着嘴唇，意味深长地道：“四皇子的话，臣妇也不敢辩驳，臣妇想说的是，前几天，我们荣国府曾逐出两位下堂妇，这两个人，与四皇妃颇有交情，出了我们家，便立刻出去，到晴梦园投奔旧相识。四皇妃面善心慈，念着昔日的交情，收留了她们。其实，她们之中有一人，身上有不少罪行，如今，我们家出事，四皇妃漠不关心，却庇护久时姐妹，让她逍遥法外，仔细想一想，似乎不太合乎情理吧？四皇子，你聪明绝顶、铁面无私，必定明白臣妇的意思吧？”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将话题转到凤姐儿身上，自然是为了提醒水涵，贾家之事，黛玉已经被牵扯进来了，须得谨慎行事。
贾赦、邢夫人听了，同时眼睛发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邢夫人也顾不得什么，忙出声附和道：“臣妇觉得二太太言之有理，四皇子，请你三思而行。”
水涵面不改色，不为所动，眸中寒光轻漾，声音清淡到了极点，冷笑道：“倒是本皇子低估了你们这些人的本事，原来，你们不但架子大，还敢威胁本皇子，真是胆大包天。”
拂一拂衣袖，立起身来，冷冷迫视着王夫人，寒声道：“若是说这件事情，你们这些犯妇不须担心，那位凤姑娘，昨儿个便到刑部自首了，待会儿你们过去，自然能见着她。不光如此，凤姑娘还说，大老爷、二太太做过什么，她一清二楚。比如以银子贿赂官府、内侍，谋取私利，比如私自收受犯官家的细软，中饱私囊，这些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会与二太太当堂对质。你们这些人，还是快些住口，自求多福罢。”
听了这番话，贾赦、邢夫人、王夫人瞠目结舌，心头生出万千波澜，辨不出什么滋味。
不过一瞬间，王夫人便心念俱灰，理智全失，口中失声叫道：“原来如此，我没有想到，四皇妃竟是如此狠心之人，为了明哲保身，竟将自己的好姐妹推进监狱！如此贪慕皇室、无情无义的她，偏偏能身处高位，享尽富贵荣华，这是什么世道？”
其时，她目光发直，口中大呼小叫，其态如狂，哪里还有半点大家夫人的风范？
听得她出言不逊，贾家之人皆变了脸色，一起低眉垂首，竟连呼吸都屏息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水润勃然不怒，盯着王夫人，冷笑道：“你这该死的女人，如此放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如此评价四嫂？哼，本皇子告诉你一声，我这位嫂子，不但是四哥的正妃，还极得太后、父皇看重，你在这里胡说八道，诽谤四嫂，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
水涵居高临下地瞧着王夫人，唇角微微扬起，声音中却带着低沉冰冷之意，让人不寒而栗：“二太太自身，本已经有不计其数的罪行，令人发指，如今竟还敢出口伤人，你将来的下场，实在很耐人寻味。”
冷笑一声，眸光落向身侧的侍从秦剑声，朝王夫人的方向扬了扬脸，凝声道：“这女人嘴巴贱，你亲耳听到了，却依旧无动于衷，难道要等本皇子亲自动手不成？”
秦剑声心中会意，立刻举步走到王夫人身边，亲自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左右开弓，朝王夫人连挥巴掌，打得又快又狠，一时“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贾政、贾宝玉、史湘云见状，心中自是焦急不已，但因在水涵面前，便不敢抬头，各自噤声不语。却有不少丫鬟、小厮，因平日受了王夫人的气，如今见她落到如斯境地，心中称快，低低喝起彩来。
秦剑声是习武之人，手劲自然非同小可，不过片刻功夫，便将王夫人打得头昏眼花，脸色青黄，半边头发落下来，唇角亦慢慢沁出血痕，狼狈不堪。
王夫人平日里养尊处优，生活优渥，哪里能够忍受如斯对待，杀猪般叫了一会儿，随即抽泣出声，泪流满面，断断续续地求饶：“臣妇知错了，求四皇子开恩，求四皇子开恩……”
水涵并不理会，负手而立，意态悠闲，直到看到秦剑声的手开始发抖，方淡淡出声道：“罢了，就这样吧。”
秦剑声听了，便依言放开王夫人，淡淡一笑，缓缓走回水涵身边。
经过这一番折腾，王夫人跌倒在地，头蓬发乱，混乱不堪，脸色泛出深深的青紫色，唇角血痕淋漓，叫人触目惊心。
水涵眼波微动，淡淡斜睨着她，唇边含着清冷如玉的笑容，不咸不淡地道：“你也只有这么点本事，不过几巴掌罢了，便承受不住，要死要活。本皇子好心提醒一句，你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千万要忍着。你这样的人，我绝不会让你就此了断，一定要尽力折磨，让你生不如死！”
王夫人听了这句话，如遭雷击一般，立时身子一软，眼前一黑，便向后倒去，陷入了昏厥。
水涵便不愿再理会，朝秦剑声挥手，沉声道：“那女人昏了，去拿盆冷水来，将她泼醒，再将这里所有人点算清楚，一起送往刑部，监禁起来，待我亲自审问发落。”
贾母所住的上房，离荣禧堂甚远，水涵宣旨之时，贾母正靠着软枕，同鸳鸯、玻璃闲话。
其时已是暮冬时节，天气犹自清寒，虽然合府照顾不周，每日里只有粗茶淡饭，身旁伺候的丫鬟，只有鸳鸯、玻璃两人，但因贾母身子素来硬朗，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竟并无大碍了。
三人正说着话，蓦然见琥珀探身进来，神色慌张，颤抖着声音叫道：“老太太，老太太，大事不好了。”
喘了几口气，勉强稳住心神，接着道：“刚才奴婢在二太太房中伺候，听下面的小丫鬟说，有两位皇子带着圣旨，来抄荣、宁两府了。奴婢见事情不好，便悄悄从小路绕过来，通知老太太。”
听了这石破天惊的消息，贾母身子一晃，几欲昏倒，心中纷乱如麻，这是怎么啦？说话间，便真有抄家之祸了吗？这叫她如何应对？
鸳鸯忙上前扶住，低了半日头，方垂泪道：“老太太，您自个儿的身子要紧，不要太担心了。”
玻璃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服侍贾母喝了几口，长眉深蹙，红唇吐出一声长叹，迟疑半日，茫然问道：“事已至此，老太太，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贾母满心凄凉，慢慢合上眼睛，养了半日神，才开口道：“贾家早已大不如前，这是我早就知道的，却没料到，竟真会有这么一天。如今，我们家已经落得一败涂地，我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还能怎么办？还能做什么？”
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语意凄冷：“你们在这里当丫鬟，如今，贾家遭难，也只能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坐在这里，一起听天由命罢了。”
鸳鸯、玻璃听了，互看一眼，眸中均浮出深浓的哀婉、凄楚，不由自主地泪如雨下，悲不自胜。
琥珀叹息一声，亦抽泣道：“这可真是造化弄人，今儿个来宣旨的，是四皇子和十三皇子。倘若当日老太太与林姑娘没有闹翻，如今，不说别的，念在林姑娘的份上，至少对老太太，四皇子必定不会为难，反而会百般孝顺。唉，真是可惜呀，老太太，您……”说到这里，满心悲凉，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