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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慢慢的回到屋子里,早饭已经做好了,一大锅稀粥,三五样粗菜,因着探春等几人都在,故而都做得似乎比平时更细致些儿。众人围着桌子慢慢的吃了。林之孝早挪了几个树墩石块过来,用东西垫了,也能坐着,或是放东西,很是方便。

几人还在犹豫早饭后该做什么,林之孝家的道:“要做事情不如趁早,我们这就去了。”林之孝也都收拾好了,准备出发。尚未出大门,听见外头有打马过来的声音。几人忙住了,却见是贾芸骑着马过来,说道:“宝二叔一会儿来。”众人楞了一下,又一齐看了眼贾政,见他似乎颇为期待,又很是气愤。

只是,不论如何,宝玉的到来总让人有些期待。他以前是众人捧着的星星,不仅生的好皮囊,也着实颇有几分才华。贾政打骂他,不过是恨铁不成钢之意。黛玉骂他,还是希望朽木能雕的。但都并不影响众人对他的期盼。此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的变化也是众人最想看到的。毕竟,如今大家都得从头开始,而他,却迟迟不肯开头。

因着宝玉要回来,林之孝夫妇二人暂时也不走了,毕竟宝玉是主子,还不知回来会怎样,也想好好看看。听得宝玉要来了,赵氏忙进屋收拾去了,不仅给宝玉备了衣裳,还收拾了床铺。若是他要回来,到底,还是个爷。如今大家都想一大家子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她也想带个好头,毕竟她如今算是宝玉的母亲,再也不是姨娘了。

众人皆心急的等着宝玉回来,虽不曾说什么,然则每人心中皆有一个宝玉。不论是吃胭脂的,还是护女孩子的,不论是撒娇弄痴的,还是写得好诗的,也不论是富贵闲,还是无事忙。总之,各人有各人的一副宝玉画卷。也不论是赞赏还是憎恶,不论是期待,还是无所谓,毕竟都是一家子骨肉。

贾政虽不言语,可焦急的表情还是能看出一二的。探春更是里外走了许多回。急切的盼望着,等待着这个哥哥,这个总是躲在自己想象中的哥哥。赵氏更是有些儿手足无措,实在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个昔日的主子,如今就要成为自己儿子了。是的,是她儿子,她如今成了贾政正气,宝玉自然是他儿子。李纨也焦急的等待着,不知这小叔子如今还能变得怎样。

过了大约有一个时辰,方听得外头似乎有马车的声音。贾兰与贾芸先出去看去,过了一会儿里头果然听见外面喊道:“宝二叔来了。”话音刚落,门外的脚步声儿也响起来了。探春与湘云忙朝门口走去,却愣在那里。赵氏、李纨等都忙到门口去看,也都迟疑了片刻方往门口接出去。仔细看清楚了,方回过神来,原来是宝钗与宝玉一块儿来了。

宝玉此时穿着一身淡色茧绸袍子,一双黑色马靴,脸色没了那种滋润,更多了一丝沧桑,眼神中颇有些落寞。宝钗还是牢里的衣裳,想是直接就往这里来了。头发稍稍收拾了一下,不过是算不上凌乱而已。脸上不再如牡丹,却有些像蔫了的茶花抓破美人脸,上有好几处疤痕。脸色是发白,几乎没甚血色,神情也是淡淡的。

众人两下里见了,便先行起礼来。宝玉见了贾政,忙跪地叩头行礼。贾政鼻子冷哼一声,骂道:“你不在这里住着,跑到北静王府里去做什么?”众人冷不防贾政一见面就这么骂宝玉,回头一想,他父子二人向来如此,见怪不怪。见贾政发怒,其他人皆垂首站立两旁。宝玉淡淡的回道:“回老爷的话,北静王爷保我,并无处可去,故而便到了北静王府去了。”

贾政怒道:“别的不说,你上次来时太太与环儿皆在此,你为何还要走了?”宝玉嗫嚅道:“太太?我没见太太,上次来也是给老太太烧纸而已。”贾政指着赵氏对着宝玉喝道:“你母亲无德无能,如今这就是太太,也就是你母亲,还不快见过。”宝玉抬头看了眼赵氏,赵氏则已别过脸去抹眼泪。宝玉嘴角动了动,过了许久,方作揖道:“见过太太。”

贾政听见更是大怒,骂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见了母亲不用跪拜行礼的?”骂完一阵咳嗽。宝玉还未动,赵氏忙安慰贾政道:“老爷也别动怒,宝二爷原是主子。如今既然来了,大家一家子骨肉,又何必计较这些?二爷原是最孝顺的,能回来陪着老爷,我们也放心多了。一家子也就算都齐了,何必生气呢。”

贾政哀叹道:“原就说他整日价玩闹不学好,怎么连这点礼仪都不懂了,还像个大家子公子吗?众人捧着、哄着,就是这么个结果。早知如此,真该当时就将他打死算了。”宝玉到底反应过来了,跪在贾政跟前道:“儿子不孝,还望老爷保重贵体。儿子愚鲁,以后定当改过,便是不能孝顺老爷,也不敢有辱门墙。”

贾政道:“你自己看罢,若是还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便回来与大家住在一起,一块儿想法子,一块儿过日子。否则,你从此去了哪里也与我无干。”宝玉磕头道:“求老爷宽恕,儿子不孝,便是过去有千般错,此后也当一一改过。”脑子里突然想起黛玉说的那句:“你从此可都改了罢!”方想起来,原来自己无心之失,林妹妹早就劝过,可惜,自己从未在意,也难怪妹妹会从此离开。此后,还真得都改了。

宝玉想毕,方重又与赵氏、李纨等一一行礼。探春等又都一一见过宝玉,想起他能回来,无论如何,还是一家子骨肉,骨肉断了还连着筋呢。惜春便是不喜他,到底也还是堂兄,故而也都依礼见过。

这里众人都见完了,方想起一旁站着的宝钗来。李纨上前拉着宝钗道:“宝姑娘如何到了这里?”宝钗见问,方上来一一见过诸人,也有胡乱应个礼的,也有心下奇怪的,也有爱搭理不搭理的如那惜春。宝钗此时也顾不上计较,待见过诸人,方缓缓开口道:“今日宝兄弟来赎我,因如今薛家已无处可去,故而宝兄弟带我到这里来。”

众人又回头看着宝玉,贾环道:“不知二哥哥那来那么多银子?”宝玉看了贾环一眼,说道:“昨日听说可以赎人,我求了北静王爷,想将老爷等赎出来。今日一早见了芸哥儿,说是老爷等都已经出来了,我想着宝姐姐不知可出来不曾,芸哥儿说不曾有人去赎。故而我就去了。”惜春冷笑道:“自己家人还没出来呢,倒是这样好心。”

宝玉看了惜春一眼,也不生气也不急,缓缓的道:“你们都好好的在外头,过着好日子,宝姐姐也是干干静静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为何就要在狱中呆着。你们总说林妹妹好,我不知你们为何偏置宝姐姐于不顾?”看着宝玉,众人不知该说什么。惜春愤怒的看着宝玉,正在想词骂他,看着贾政在,又不好开口。

过了片刻宝钗开口道:“宝兄弟,原是我错了,我不该谋财害命,且我们家当铺里原也有些问题。大家都是一家子亲戚,我也不该再有所隐瞒。我并不像她们几个那般干净清白,你不该怪林妹妹,她确是个好人。我几次三番的想害她,她总是容忍着。而这次我被问罪,也与她无关,是当铺里的事情。我替家里照顾生意上的事情,有些总是免不了的。而我自以为自己看得明白,却自己误了自己。”

宝玉看着宝钗,吃惊的将眼睛睁得老大,看着宝钗,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宝钗浅笑道:“宝兄弟也别不相信,这些都是事实。我们家早就败了,我不从好处下手,却想着用那别人也用的坑人法子。终归是害人害己。这赎我的银子,我会想尽办法还你的。”宝玉摇着头,过了半晌方道:“银子不用,王爷不用还。你原本就比我们都好,不该这样的。”

宝钗依旧淡笑道:“最好的是林妹妹。才刚从路上经过,见多少人喜笑颜开,听多少人在夸皇后。说皇后是仙女下凡,是佛菩萨,是再生父母。这才是真好的。原来在一起时,见她虽则有时斗个气,却从未放在心里,皆因她心里就不曾装过这些东西。你也不懂她,故而每每总惹得她生气。我也不懂她,故而会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祸事。从今往后,还是改了的好。”

看着一脸沧桑的宝钗,众人皆忍不住叹气。宝钗笑道:“还得谢谢皇后娘娘,到底赦了我们的罪,才能出来一聚。也得谢谢宝兄弟,救了我一场。”宝玉道:“女儿家,原就是最干净的,不该陷在那种地方。宝姐姐也不用谢我。林妹妹如今却要在那里受苦。”宝钗道:“宝兄弟也是一颗慈悲心。难道你还没看透,便是前头再难,林妹妹也会为了天下请命。只是,她也不苦,上次在园子里就能看出来,她过得很好。因为只有她在做着自己爱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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