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篇文章在《荷滇日报》第三版的“读者之友”专栏刊出后，陆续被各地多家报刊转载，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更加声誉远播，公司销售部的各路订单接踵而至。公司的部门经理及消息灵通的员工，闻悉公司的产品越来越吃香，一个个眉开眼笑的，对总经理谈企渔的智慧和精明能干更是凭添了一层敬意，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荷滇城轻纺业及制衣业比较疲软的情况下，公司的经营尚能游刃有余，蒸蒸日上，这使得谈企渔始料不及，也非常开心。应该说，他在宣传自家公司产品时，是动了脑筋的，也刊登过一些广告，支付过数额不菲的费用，今后也不想吝啬这方面的开支。策划组建时装模特表演队，让自家的产品有更多的亮相展示机会，正是出于进一步扩大公司知名度和提高品牌形象的考虑。关于他对缺了一颗纽扣的那件衬衣的处理方式，原本只是出于对自家公司产品的一种自信流露和对本城顾客的一种谢恩，想不到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良性广告作用，也算是一种“歪打正着”吧。
正当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销售部的人员忙得不可开交、陶醉于产品走俏的快乐之际，质检部的人员却个个眉头紧锁，暗暗叫苦。
这种极富戏剧性的场面，是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自创办以来从未发生过的。这天清早，公司大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慕名而来的男男女女均手拎服饰袋，以质量有瑕疵为由，纷纷向该公司质检部投诉，要求调换服装以及进一步获得“揭丑奖”——圆再奖九件服装的美梦。弄得门卫巢凌汉、匡师傅、柯厚彦和孔稚群这四条汉子集体值班，以应付突然出现的投诉“骚乱”。彪形大汉巢凌汉甚至要打“110”电话了，但被老到的“柯局长”制止了。
柯厚彦不愧是当过副局长的，他昨天值的是夜班，一宿未眠，仍保持笔挺的身姿，颇有几分威严地对纷纷纭纭的顾客们说：“排好队，不要乱！按照规矩，来客进入公司要登记。好，现在按次序一个一个来填写。要留真实姓名、身份证号码和联系地址，不能瞎填！”大门口的喧嚷声刹那间静下来。投诉者一一在登记簿上填写好后，由柯厚彦和巢凌汉带队，浩浩荡荡地向公司办公大楼逼近。
此时，谈企渔正站在办公大楼四楼的阳台上，俯视着这突如其来的大批人马，脸上冷峻的思纹渐渐地舒展出笑意。助理范顺理却慌了手脚，一会儿跑到质检部，一会儿又跑到总经理办公室，额头沁出汗珠，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儿颤抖。
顾客们送到质检部的丝绸衬衫或外套，有的是刚购买的，有的是已穿着过的，无一例外地均缺少一颗纽扣。但经质检员的检验，这些虚拟的“纽扣”都是人为摘落的。因为凡属漏订纽扣的部位，应该是平整的、没有针眼或挑絮的。而这些用于投诉的衣服，有关部位留有明显的针眼不说，有的还残存线脚；更有甚者，有的线脚的断头非常齐整，显而易见是用剪刀人为剪断的。有趣的是，里面还掺杂着欲偷梁换柱以图混水摸鱼者。五十多件丝绸服装，没有一件是真正意义上的“纽扣漏订”。再说，公司的质检人员向来把关甚严，一旦查出“漏订”瑕疵，订纽扣的操作工将受到极为严厉的经济“惩罚”，所以没有一个操作工会出现如此大面积的“纰漏”。
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尴尬事情反映到总经理这里，谈企渔猛一听也捏把汗，待细细琢磨一番后，便释然了。是呀，私念的火苗是极容易被擦燃的；现今这个社会，似乎人们都把金钱看得很重，以“一”换“十”的买卖，自然是极具诱惑力的。从另一角度看，这么多人在公司门口排队，盛况空前，也足以说明本公司的名气之大，这并非是坏事。但制衣公司是个生产企业，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如此以“一”换“十”，一两个例子尚可应付，形成风潮、形成惯性，那无论如何是难以招架的。
权衡再三，谈企渔决定把这批特殊的客人召集起来，与他们说说知心话。在开这个会之前，质检部经理已把投诉者的姓名登记造册，每件服装还编了号，附上标签。
在公司会议厅里，谈企渔面对这些眼眸闪烁着渴望的客人说：“尊敬的顾客们，我代表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并以我个人的名义，向大家致意。欢迎大家光临敝公司。我理解各位的愿望，我也有尽量满足大家愿望的诚意，否则我就不会与诸位直接见面了。企渔公司能有今天，自然离不开广大市民和顾客的支持。但这并不意味着，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这块‘肉’可以随随便便地让个别想入非非的人任意宰割。因为这不符合公平的原则，也有悖于良知的感召。”
说到这里，谈企渔随手拿起一件衬衣，对它的购买者——一位长得很漂亮、着装也很时尚的少妇说：“这件衬衫，不是敝公司生产的，你把‘企渔’商标硬缀在上面，这商标已经旧了，和新衣不符，可见这是人为‘错配’的。这种行为是不诚实的，当然，我不是说你的行为已到了欺诈的程度。但这确实不是一个文明市民、文明顾客应有的风尚。”
这位漂亮的少妇被谈企渔说得哑口无言，满面绯红，无地自容。
谈企渔绷紧的脸松弛了，口气也婉转多了：“不过，这位女士也不必过分羞涩。我本人还是很感激你的。因为你知道‘企渔’品牌是名牌，是应该珍视的，你也有维护该品牌形象的潜意识。否则你就不会放弃闲暇的时间来排这个队、凑这个热闹了。”
接下去，他拿出09号标签的，他高高举起这件亚麻色的砂洗丝绸休闲服，问：“这件休闲服是哪位的？”
一位长头发小伙子站起来，吞吞吐吐地说：“这、这是我、我的。”
谈企渔的脸色温和起来：“这件休闲服的出厂价大概是216元。你买来的时候付给服装商店259元，对不对？”
小伙子挠挠头皮，答道：“是的，是259元。刚买的。”
谈企渔说：“这件衣服的价值，是我公司一般订纽扣操作工近半个月的工资。如果是10件，那相当于这个工人四五个月的收入了。现在赚钱不易，赚老老实实的钱，就更不容易。你看看，这件衣服的左袖管口的纽扣是少了一颗，但订纽扣处露出齐整的线头。你的手法也太不高明了，轻率地用剪刀剪去扣线，还让线脚明显地展示出来。虽然一颗纽扣的价值只占服饰全部价值的两千分之一，但也要懂得善待。善待纽扣，就是善待生活，善待自己。出于某种获利的想法，硬是剪下纽扣的做法，实在不可取呀。”
小伙子的眼眸里溢出慌惶和羞色，头耷拉下去。
会议厅里随即出现骚动。有人想退出现场，但被管理人员制止了。
谈企渔继续说：“今天我不是来为难大家的，也没有苛求你们的意思。而是想和大家交个朋友。没有顾客的垂青，就没有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的兴旺和发展，你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非常负责地请求大家，多多来揭露公司的‘丑’。这样会提升我们的管理水平、员工的职业操守和产品质量。敝公司的‘揭丑奖’长期设立，一定不会赖账，丰厚的‘揭丑奖’随时恭候诸位来领取。但这种揭‘丑’，应该是善意的、以真实为基础的、排除投机心理的文明举止。大家不要急，我作为公司的总经理，今天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回报。接下来还有‘节目’哩。”
“见面会”结束后，谈企渔和助理范顺理以及质检部经理等人，带着这批前来揭“丑”的市民们参观了制衣的全过程。特别是在订纽扣车间，逗留的时间最长。这种新颖的订纽扣流水线迅捷而准确地运转，让初次目击者甚感新奇，大开眼界。
午餐时间到了。公司食堂为这五十多位特殊的客人准备了可口的快餐，还附带赠矿泉水。
这些人在离开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时，心情都比较复杂。因为他们确实是抱着试试看的侥幸心理来碰运气的，把这一举动看作是一次免费“摸奖”游戏，但来者的不良用意却换成了若干“想不到”。想不到来碰运气的人有这么多；想不到公司总经理却将他们视为贵宾对待；想不到每人还得了仅当奖励的一个小礼盒，里面是10颗和自己带来的衣服颜色相配的纽扣。这使得大家喜出望外，觉得不虚此行，还悟出了良知和诚实的价值。当这些人拿着谈企渔亲自“颁发”的奖品时，脸上的笑纹里大多嵌有些许愧色。
不久，这类戏剧色彩颇浓的事情日趋稀少。为了几颗纽扣，为了一顿快餐和一瓶矿泉水，既要排队，留下姓名、身份证号码和通讯地址，还要聆听总经理说知心话，又得装模作样参观，累脚累眼的，毕竟是桩很麻烦的事。
夏季悄然而至。
与此同时，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健步进入生产和经营的新一轮旺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