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风度翩翩的业余小说家、副刊部《荷花》文学副刊的责任编辑尹前,饶有兴致地在曾忆砚的办公室里坐了半个小时。
尹前的神色有点沮丧,却提起精神评价那期的“读者之友”:“忆砚先生,上个月的那期‘之友’,有看头。特别是讲一颗纽扣‘风波’的那组稿子,很噱头呀,简直可以‘发酵’成一个中篇小说。”
曾忆砚递给尹前一支烟,自己也叼上一支:“尹前大作家的文笔好,你要写,就写吧。写好了不妨让我先睹为快。我可不会要求分享你的稿费的,放心好喽。”
尹前吸了一口烟,又吐出:“唉,写小说,要有生活情调。现在我是既无情调,又无时间,劲头不大呀。”
曾忆砚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镜架的右脚用胶布粘着;右脸颊上有两道细长的抓痕,关切地问:“尹作家,你的脸上……莫非与尊夫人……”
尹前挟着半截香烟的右手,在空中晃了晃:“忆砚先生观察入微,我老婆要闹离婚,我也没法与她再过下去了。”
曾忆砚喜欢那种息事宁人的作派。他虽然与尹前比较谈得拢,但对他的家庭不怎么熟,只知道他夫人是市群艺馆的歌舞教练,是个有社交圈的女士。尹前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本来二人是门当户对,很般配的,又有一个宝贝儿子,怎么家庭关系会忽然紧张呢?他委实弄不懂。
于是说:“你这个小说家呀,写了多么多爱情小说、家庭小说,编发了那么多文学作品,怎么具体到自己身上却变成了低能儿啦?常言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结婚恐怕有5年了吧,怎么还没有磨合好?男人么,还是高姿态些好,凡事多让让。你可不能搞什么大男子主义哟。”
尹前揿灭烟蒂:“忆砚先生,不怕你笑话,我脸上的伤痕就是我老婆挠的,眼镜也被她拍落了。看来,再将就下去,意思也大不。第三者插足,事情很难妥协。”
曾忆砚劝慰:“你可不能捕风捉影啊,‘第三者’是敏感的话题。退一步讲,即便对方有什么越轨行为,也要允许人家犯错改错。”
尹前摆弄衬衣上的小纽扣:“唉,别的不说,我的衣服掉了纽扣,我老婆都不闻不问,从来不会主动为我缝上。那天,我在舞厅里亲眼看见,我老婆和一个臭男子相拥起舞。晚上睡觉前,我还在她的衣兜里发现一颗陌生的纽扣,我家的衣服上都没有这种纽扣,一定是那个臭男子的。”
曾忆砚笑了:“这也太武断了点。就不兴是尊夫人在路上捡的?”
尹前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喜欢跳舞并不是坏事。问题是老认准一个人跳,情况大凡不妙。什么样的纽扣配什么样的扣孔。看来我这颗‘纽扣’已松动无疑,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就不知道了。这个‘扣孔’嘛,看来要换新‘纽扣’了。”
曾忆砚笑得咳嗽起来:“到底是小说家,语言生动。把夫妻关系诠解为‘纽扣’与‘扣孔’的关系,倒也有几分妥帖。‘纽扣’与‘扣孔’既可连缀,又可解脱,说明婚姻维系的自由度;又说明,婚姻关系的维系与双方都有关系,‘纽扣’要自我加固,一旦发现松线、脱线就得及时缀缝;‘扣孔’也须配合默契,该连缀时就扣牢,该宽松时就解脱,这叫一张一弛。”
两人谈得正投机时,古四多来了,身边还跟着个年轻的时髦女子。尹前退出。古四多对曾忆砚说:“老曾,来了位大学毕业生,分到我们通联部。你这里正好有张空闲的办公桌,你的事务又偏多,就安排在你的‘麾下’,当你的助手吧。”
年轻的时髦女子很大方地伸出手,去握曾忆砚的手,笑逐颜开:“曾老师,你好。我叫乔小豌,请多关照。”
她不是非常漂亮,也并不抢眼,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身材苗条、欣长,穿一袭质地很好的米色套裙,细长秀美的脖颈上系着一条淡蓝色的丝巾,恬静而时尚,很淑女的样子。
曾忆砚倒有几分局促了:“好的,好的,乔小豌。以后就叫我老曾吧,叫我老师可不敢当啊。”
古四多朝年轻的时髦女子殷勤地笑笑:“小豌,叫你小豌顺口,你今后就在这个办公室,老曾对面的空办公桌就是你的了。”
乔小豌也朝古四多殷勤地笑笑:“好、好,谢谢古主任,你忙你的吧。这儿有曾老师……”
这样,曾忆砚办公的时候,就和乔小豌面对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