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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瓷镇 (3)

一个男人无声地从正房一个屋子的珠帘后走出来。虎子首先看到的是他的白发。白得很纯粹,没有一丝杂色。直直地,根根耸立。不过,白头并没有使他显出半点苍老。他面色红润,双目如电,显得精神矍铄,活力四射。细一看,除了男人的沉稳与睿智外,他的脸上竟有一丝女性才有的端庄与慈善。

“叔叔,您好。我是可可的朋友,今天冒昧而来,有一事相求。”

男人不如女人那样表情外露,他看一眼虎子怀中抱着的盒子,仿佛一个可以预测未来的先知一样。他说:“来了?进屋吧。”

虎子打开盒子,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几片青花瓷碎片。女人的泪在看到那些碎片的瞬间急速的浸漫了一脸,男人的眼也有些湿润。

女人渐渐有了声音,声音又渐次大了起来。刚开始微弱的吸鼻到后来压抑的哽咽,直到最后大声地嚎啕起来。女人一边哭一边诉:“死女子呀,死女子,半年了,一个电话也没有,一个字也没有,走的时候就带走了这个瓶子。我可怜的可可……”

虎子从没有听可可说过她曾经发生了什么故事,他认为她没有什么太复杂的过去。只是遇见了他,找到了他,与他在一起了,如此简单而已。

他努力回忆五个月来有限的在一起的日子,可可有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没有。一点印象也没有。交电话费时也没有发现一个长途电话。

虎子一下子不知道下面的故事该由谁来讲述。她与可可微妙的关系怎么去给这两位老人阐述?他认为有些解决不了的事情,不去解决也是一种方法,却忽略了这里还有两位老人对女儿切切的思念与期盼。

虎子知道自己错了。他想好好安慰一下事实上是他岳父岳母的二老,告诉他们可可很好。却不能。他感觉有一种叫距离的东西隔在他们中间,让他不能靠近。这种距离来源于生疏,还是源于地域的差异,抑或是年龄的差异?可可又何曾很好过?隐居在一个陌生的小镇里,没名没份,无亲无故,唯一认识的人还一直流浪在外,不肯安定。陪可可的,只有 LUCK与丫头。

正房里的四个人,一时无一人说话。虎子与阿坚尴尬地坐立不安。女人与男人聚积了很久的泪,在一种虎子百思不得其解但确确实实存在的原因中,流得痛断肝肠。

最后,男人收住了泪。他回过头,对女人说:“收拾些饭给俩孩子吃。”

女人收了泪,敛了容,用一条毛巾揉着红肿的眼出去了。男人拿了盒子出了正屋,进了旁边一间屋子。

虎子与阿坚也跟着出了屋子。

一出屋,虎子才注意到,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式院落,很大,一亩有余。是一般农家小院的两倍。正房也比一般人家长一倍。按北方农村人的叫法,应该是六大间。正房正对着的门房位置,分三部分。一侧是三间大瓦房,其中一间通大门,做了过道,过道的一侧有个小门,从小门进入其他的两间,做了厨房与餐厅。厨房隔壁是车库。与车库相联的那个角落,有一个翘檐的亭式小房子,看样子是厕所。

偌大的院子,院墙全由一只只年久的瓷罐一层层地垒起来。院子里,呈“田”字状,用青花瓷片铺就的甬道决定了院子里的格局,一棵棵顺甬道之势而栽的塔松强调了这种结构。在“田”字格里,是一畦畦菜蔬与花树。正值五月,花红叶绿,院子里鲜艳而整洁。最惊人的是房子的外墙全由青花瓷片镶嵌,每片长方形的瓷片上都有一朵淡淡的莲花静静地开在右下角。看样子,可可一家人都喜欢莲花。在正对大门的位置,离门房约有两米处,立有一个照壁。照壁的两面都用一片片的青花瓷拚了图。一进大门,看到的那面正是虎子喜欢的马远那幅《踏歌图》,转过来正对着正房方向的那一面,用阳文浮出一个巨大的青色的“空”字。

男人从正房客厅里出来,进了另一间房子。虎子与阿坚跟了进去。不要说虎子,连不太懂艺术的阿坚在进了这间房子后都被重重地击懵了:约八十平米的屋子里,高高的柜架依三面墙肃穆而立,屋子中间又有一圈玻璃展示柜,呈回字状整齐摆放。柜架上一格一格放着大型的青花瓷器,瓶,坛,罐,缶,缸,桶,凳,盆,碗,杯,筒,壶,匣,盒,屉,砚,……玻璃柜里是各式风格的作品:后现代风格的,欧式抽象派画风的,中式传统的,儿童卡通形的……这些瓷品中,除了青花瓷与白瓷偶尔见过几次外,更多的瓷品虎子连见也没有见过,听也没有听过的,比如青花玲珑瓷,粉彩瓷,唐五彩瓷。件件藏品,都堪称稀世绝品。有的釉彩雅致,看起来朴实大方;有的瓷质细腻,看起来晶莹剔透;有的瓷面如镜如玉,薄脆似云;有的颜色艳丽,五彩缤纷……

这里,堪称是一个中国瓷器博物馆。

男人走到一个大窗户下的大台子前坐下,他没有让坐,也没有招呼两人,自顾自忙活开了。想必他知道这两个年轻人会震惊,所以留下时间让他们细细地慢慢地欣赏。他小心翼翼地拿出盒子里的碎片,一片片粘起来。

正当虎子与阿坚看得目瞪口呆时,男人又说话了:“少了一片。”

虎子与阿坚闻声一起回过头。如同电影的放映顺序倒过来一样,那只瓶子,恢复了没摔之前的样子:高约1.2米,带釉的白色光亮而润泽。淡浓不一的青,深的热烈又沉静,淡的凉爽又娴淑。只是不幸的很,恰好是左胸位置雕的一朵凸出的红色小莲花缺失了。

那朵莲是整个瓷器中,唯一一片着红的地方。

收拾碎片时,有些匆忙,虎子竟忘记往床下或沙发下再多看几眼。

正在两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声吵吵,是一个女声,用当地的方言,虎子听不太明白,猜着意思,隐约是“还我儿命来”之类。

虎子一惊,这户人家除了近半年未归的可可,止剩可可父母亲了,他们拿了谁的命?又怎么会在这时候来讨还?

男人仿佛忽然被神解除了法术一样,他的定性在这声声哭喊中开始紊乱。手有些怕冷一样抖起来。但他还是艰难地从那只青花瓷的圆凳上站起来,挪了出去。

院子里有一个清瘦的女人。发丝有些零乱,一身蓝底小白碎花点夏衣。如果不是情绪过于激动,与珠圆玉润的可可母亲相比,倒显得她有几分清秀与婉约。

此时,从大门外跟过来一个小伙子,他极亲热地拉着吵闹女人的手:“枝枝姨,你看看你,又闹开了。”

紧接着,一个皮肤微黑的男人踩着小碎步跑进来:“枝枝,咱回家哦。枝枝……”叫枝枝的女人看着黑脸男人,问:“明娃回家了?”

黑脸男人点点头说:“只要你不闹,明娃就说他回家。”

枝枝忙不迭地点头:“恩,我不闹了,咱回家去等明娃。你告诉他,我可想他了。”

黑脸男人没有看男人一眼,准备护着枝枝往外走。

虎子认出来,那个不伙子是那天与可可一起送货的林娃。是一直开车往映秀镇送坩子土,又把画好的瓷胎运回来的林娃。他有些兴奋地喊:“林娃。”

不想,男人也叫:“林娃。”

两人的声音竟是同时响起的。

林娃抬眼看着男人,说:“雷叔,您说话。”语气极亲切,又极尊敬。

林娃佯装不认识虎子。他故意忽略虎子的存在。

男人洞察一切地没有过问虎子认识林娃的细节。只是说:“你把你枝枝姨送回去,等她好些了你再回来。我找你财叔说说话。”

男人没有直接与叫做财的黑脸男人对话,只是对着林娃说话,却表达了让财留下来的意思。

财把枝枝小心地交给林娃,又交代了一句什么,然后径直走向正房的客厅。一撩珠帘,进去了。

一直在厨房没有露面的女人,这时用围裙擦着手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怯怯地、慌慌地看着男人。

男人极爱怜地看她一眼:“你忙你的,不要上茶了。”

女人如释重负地极迅速的钻回厨房,男人盯着她刚才站的地方,发了一会呆,才对虎子说:“我们进去与财叔说说话。”

男人进了屋,从冰箱里拿出几听筒装啤酒,几瓶纯净水。想必知道虎子与阿坚没有吃饭,而吃饭的时间早已过了,就拿出两盒点心来,撕开包装,放在他俩面前。

四个男人,一时无人说话。虎子与阿坚此时知道谦让是多余的,也是不合时宜的。虎子默默的吃了两口,阿坚倒是多吃了些。

财一直低着头。虎子看到他不时用手抹一下脸。

他想:“那个叫明娃的人是不是与可可有关?”与可可有关,一定是与自己有关了。

他想,今天的故事不得不绽开了。

这些故事本应该是由可可告诉他的。但可可什么也没有说过。初次认识她时,她活泼自信而浪漫,在映秀镇,她却一直显得过于沉静,甚至有些寡言,或者肯定地说她有些自闭。

财一直哭不说话,男人只能自己打破尴尬的沉默。

“财,从明娃走后,有半年吧,我们哥俩再没有在一起坐过,也没有正经说上几句话。”

财依旧低着头,却敛了声。看得出,财对男人是十分友好与尊敬的。

“你我俩个小时候穿着开裆裤一起玩尿泥,几十年下来,你也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家是外来户,能在这个村子里扎下根来,不容易。从我大手里接下这个手艺时,我就没指望能赚几个钱,只想着能凭苦力让一家老小混个肚儿圆。不承想,后来生意还算过得去,以前的兄弟却一个个慢慢地疏远了我,你也与他们一样。但我心里一直把你们当亲兄弟。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日子过得比过去好一些了,就想着能帮衬一下一起长大的兄弟。想有俩亲的,仨热的。唉……后来,可儿与明娃两个偷偷好上了,不知道你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直不表态。做为女方家长,我也不好上赶子去寻人提亲。”

财这时止住的泪又开始流起来:“提亲又怎么样呀?可可变心了呀。伤了我明娃儿一条命哦。”

大家一时语塞,场面再次陷入沉默与尴尬中。恰在此时,林娃撩帘子进来,乖巧地叫:“涛叔,财叔。枝枝姨安顿好了,吃了些药睡着呢。”

林娃依然不看虎子一眼。除了那次在山中相遇,虎子也只见过林娃两面。都是在映秀镇。林娃没有与虎子说过几句话,见面总是避开目光,或低着头绕过去,实在需要说话,才勉强打个哑巴语。他不像不善言谈的样子,却从不多说话。也不像没主见的人,却对可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今天想来,他心中肯定装了太多的东西,却一个人承受了。虎子看出,他在可可,在可可爸爸雷江涛,在明娃的父亲魏发财面前尽力的周旋,也看出他在这几个人眼里的份量。

林娃的到来,让雷江涛轻松了一些,他淡淡地说:“林娃,当着你财叔,虎子的面,你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吧。可可一走,事情不能不明不白地搁下来。得有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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