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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绝路

故事梗概

令狐冲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已身处少林寺。三个月来,每天有方生大师以内力助他疗伤,性命暂且保住。想通过(易筋经)秘术,化去内息异气。拜访方证大师,才得知,自己早已被逐出师门,天下虽大,竟无容身之处。

不愿意托庇求生,拜别方证、方生,走出少林寺。正邪双方一起,几百人围攻向问天。魔教追拿他们教下叛徒,正派却是替命丧向问天手下的朋友们复仇。向问天双手之间还系着一根铁链,令狐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先断了青城派弟子三只手掌。魔教教众十余人,也都是手腕吃了令狐冲一剑。长剑挑出,将魔教中一勇悍的妇人制服。泰山派天乙道人来攻,使出泰山派剑法的精要所在,令狐冲破解之后,天乙道人竟被吓晕。门下五名青年道人挺剑来攻,又是手腕中剑。嵩山派前辈乐厚双掌拍到,两手穿在令狐冲剑上,但令狐冲也因中掌被困,向问天救起令狐冲便走。众人追上,但也奈何不了向问天。两人意气相投,肝胆相照,结为兄弟。

心理分析

经常碰到有的人,意象中有乞丐或者孤儿之类的子人格,这些子人格的特点是自卑、脆弱、悲惨、可怜等。总之不是很自信的子人格,心理力量比较小。当来访者的子人格中出现孤儿,而来访者又认同于这个子人格时,表现在现实层面,来访者会特别惨,特别可怜,让人同情。我们说心理问题之所以影响人,主要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已经被心理问题影响,而且在现实层面还会有非常合理的理由,这是最麻烦的。它让我们更加难以意识到自己有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会出问题。

令狐冲就有一个子人格是孤儿,因为他从小就是岳不群夫妇收养,他是没有家的,只把岳不群夫妇看做养父养母。这是令狐冲的一个心结。任何一个心结,在没有得到解决之前,所有的补偿,都不可能替补,不能从根本上消除。令狐冲已经身为华山大弟子,武功高于所有的师弟师妹,又得师父爱戴,师娘疼爱,按道理说令狐冲已经该知足,该感到愉快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自己是一孤儿的这一心结不解决,那有关身世的事,令狐冲永远是感到自卑的,无论他武功多好,地位多高,师父师娘如何关爱,都无法弥补,因为所有的弥补都只是表层上的,不触及内心深处。表面上的弥补越多,只会越多地增加内心深处的自卑,没法满足。这就是为什么,令狐冲会因为林平之长得比自己帅,身世比自己好而感到自卑。尽管此时林平之不过是自己的小师弟,而且正处在家破人亡的悲惨境地。他的处境可能比令狐冲要悲惨得多,但这不影响令狐冲内心的自卑。

令狐冲一直在受这个子人格影响,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存存心结的子人格,一般处于潜伏状态,不经常出现,等到适当的时候,生活中碰到相关的事件,触动这一情结,它就会及时表现出来。比如说孤儿的子人格,当生活中受到刺激,是跟孤儿的情结相关的,孤儿就会表现出来,甚至占据主导人格的地位,让来访者的命运特别悲惨,处处受难,到处被困。令狐冲身上,最直接的影响,在林平之出现以后,逐步表现出来。林平之的身世,令狐冲没法比,紧接着夺走了自己心爱的小师妹。令狐冲被抛弃了,孤儿最基本的心结当然就是被抛弃。被师妹抛弃,跟被父母抛弃,略有不同,但主题都是被抛弃,比较容易钩起一个人的情结。师父师娘虽然疼爱自己,但毕竟是长辈,只有小师妹,才是令狐冲真正的感情依托。现在失去了,这是最致命的打击。

就在上一章节里,令狐冲和盈盈在涧畔捉青蛙过夜的时候,还做了一个梦,是跟林平之和小师妹有关的。

令狐冲在睡梦之中,忽觉正和岳灵珊在瀑布中练剑,突然多了一人,却是林平之,跟着便和林平之斗剑。但手上没半点力气,拼命想使独孤九剑,偏偏一招也想不起来,林平之一剑又一剑地刺在自己心口、腹上、头上、肩上,又见岳灵珊在哈哈大笑。他又惊又怒,大叫:“小师妹,小师妹!”叫了几声,便惊醒过来,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道:“你梦见小师妹了?她对你怎样?”令狐冲兀自心中酸苦,说道:“有人要杀我,小师妹不睐我,还……还笑呢!”

这个梦的意思非常直白,瀑布中练剑的细节,我们在前面的章节已经详细分析过,显然跟情爱有关。梦的意思之所以特别直接,因为小师妹在梦中的态度非常直接,可以理解为,在令狐冲潜意识深处认为,小师妹不但把自己抛弃了,而且在被剑刺的时候,小师妹不睬自己,反倒哈哈大笑。可见抛弃得够彻底。在令狐冲眼中,林平之当然属于正派人士,因此梦中的意思,与其说是被林平之刺,不如说是被他心目中的正派人物刺。这代表了他跟正派人物之间摆脱不了的纠葛,这种纠葛以后还会体现。梦中被刀剑之类的东西砍刺,是常见的阉割恐惧。他可能有过这样一个恐惧情结,是跟父亲,或者跟岳不群,或者说是跟正派人物之间的。他跟林平之斗剑,是跟他心目中的正派人物斗剑。结局是,他用不上劲,伤痕累累。这种正派人物对他的伤害,后来也不断出现。

令狐冲失恋之后,命运变得极富戏剧性,而又极度悲惨。所有人的初衷都是好的,都为了救令狐冲,但都特别致命,差点没把他害死。受伤之后,桃谷六仙为了救他,给他输了六道真气。不戒和尚为了救他,又给输了两道真气,强行把桃谷六仙输的六道压了下去。但也就是暂时压下去而已。从此以后八道真气互相冲撞,把令狐冲整得死去活来。假如仅此而已,凭平一指这样高明的医术,还最终想出了挽救的办法。偏偏非常不幸,祖千秋为了讨好,又给令狐冲服了大补的珍贵药材,令狐冲恰恰不适合大补。蓝凤凰倾慕令狐冲,给他输了带毒的血液,还喝下带有剧毒的美酒。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极其罕见的名贵药材,一般人想见都见不上,更不用说服用。令狐冲福气大,什么名贵的都遇上了,但都是跟药理相冲突的。这害得平一指想到狂喷鲜血死亡,也没有想出治疗的办法。至此,令狐冲的内伤不可救药。最后的期限里如果不喝酒,不动情,可能多活几天。偏偏酒是令狐冲的至爱,不喝酒生活完全没意义。最要命的是不动情,失去了最心爱的人,如何能不动心?

有些哲学家喜欢把心理和生理完全分开,以为人的心理和生理是两个相互独立的世界,并行不悖。这在我们心理学家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人的心理一定会影响到生理,最简单的例子,一个心理非常健康的人很少得病,而一个人心理非常不健康的人,一副病态的样子,病恹恹,见面就似乎能闻到腐尸的味道,那这个人一定是多病的,甚至是疾病缠身,阳光都见不了。一个人的情感压抑过于厉害,他/她就会以生理的疾病表现出来,这种事情太普遍了。我们所有的心理分析经验都可以证实,一个人在心理层面,潜意识里有某种心理问题,它就会在现实层面出现相应的影响。令狐冲的命运变得那么悲惨,而且是接二连三地撞上怪事,这在我们看来并不是偶然的。悲惨的命运不会随便上身,偶尔上身,也不可能接连不断,碰上的全是怪事,出入预料的怪事。如果一个人在生活中接连碰到倒霉事,而且不间断,那么我们通过心理分析,一定会发现一个相应的情结存在。缠绕他/她的,不是上天,或者某种不可抗拒的自然力,而是自身的一个情结。令狐冲不断地身受内伤,这可能不是一个偶然的戏剧,而跟他可怜的子人格有关系。在这个心结得不到解决的时候,命运会玩笑般地缠绕他。孤儿有多可怜,命运就有多悲惨。孤儿可怜到无药可救的话,这个玩笑就开大了。

找出相应的那个情结之后,该怎么办?

多数人在这种时候爱犯一个错误,错误就是急于去做点什么,而现在正好是什么都不用做的时候。心理问题只怕不知道,真正知道了以后,很多情况下,什么都不用去做,自然会好。急于去做点什么,可能恰好说明自知还不够。因为另一个问题正在困扰你,困扰你的问题就是太急于去做点什么。

在治疗原则上,这一点是意象对话和森田疗法非常一致的地方。就比如我现在突然受伤,手被砍掉了一只,我能急于去做什么呢?我每天围绕这只手想了很多办法,想破头皮,无论怎么苦苦思索;无论我因此做了多么积极的努力,我的手也不会因此而长出来,再想它也只能这样了。朱建军老师有一个很好的例子,手破了,正在长疤,心急的人急于把疤给它掀掉;有经验的人是让它自己长。显然,急于掀疤适得其反,不可能因此而加速长好,反倒是需要再长一次,直到自己愈合为止。

很多神经症也是同样的道理。急于解决一个问题,所以反复想,不断想,想这个问题到底怎么解决。问题并不会因此而加速变好。相反,有些神经症病人,真正困扰他/她的问题变成了,忍不住要去想,甚至想解决的办法取代了生活,来访者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整天不断地想自己的问题怎么办。丝毫没有夸张,有的人真的只能想这个问题,因此没法正常生活。显然,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治疗办法就是能让他/她不去想。能做到不去想,问题自然解决。

我的一个很有名的老师,是咨询界的名医,碰到这类病人会用一个比较狠的招。病人整天担心她的手臂酸麻,肯定有治不了的大问题。去了很多医院,做过很多检查,又都查不出任何问题。来访者说她什么也做不了,超市买了十斤米,提到楼下就放着,不敢提,生怕把手臂提出毛病来。我老师告诉她,让它麻去吧,下次直接提上去,死不了。死了我负责。下次真提上去了,人也没死,手也没坏,活得好好的,问题也没了。

可惜非常遗憾的是,这一原则被国内很多咨询师用滥了,也用烂了。他们本身并不了解这一原则起作用的关键所在,简单而错误地理解为,只要让来访者不去管就行了。这样的咨询师,往往很认真地做下一些笔记,或者教条,可以称之为“语录”,也有人美其名曰“治疗原则”。来访者来了以后,按条目进行,给来访者讲道理,比如说治疗原则一,劝来访者“顺其自然”,不要去想自己有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都不要去管,不想它就没事了。原则之二,“为所当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多到户外走走,多做点运动。这样的做法显然不会有效。叫他别想,他就能做到不想,那他就用不着来咨询室找你了。这样弱智的办法你以为他自己不知道?太低估来访者智力水平了。关键在于,他也不愿意去想,但是忍不住要想,没有办法,所以才会形成困扰。再者,如果运动都能解决心理问题,咨询公司就可以大关门了,与其做咨询,还不如提倡全民健身运动。

以上原则之所以有效,不在于对来访者进行劝说,而在于帮助来访者意识到,问题已经没法改变,被逼上绝路了,想也没用,再想也就那样了。就像手断了,你再想,它也就那样,想也长不出一只完整的手来。一旦来访者自己真的意识到这一点,自动放弃,不再去管它了,问题也就自动解决。但关键是被逼上绝路,想办法,帮他意识到,想是没有用的,这是咨询师要做的。劝说是达不到效果的。像上边例子中的咨询师,逼她去提十斤米,等于告诉她,你手有问题就有吧,想也没用,也没人同情你,让她去尝试,一旦做到了,就发现原来也没啥问题(注:前提是,她在医院做过医学检查,确实没有问题)。

令狐冲的例子,本章的一个细节,对他心结的处理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那就是被华山岳不群逐出师门。

令狐冲隐隐感到大事不妙,双手发颤,抽出信纸,看了一遍,真难相信世上竟有此事,又看了一遍,顿觉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待得醒转,只见身在方生大师怀中,令狐冲支撑着站起,忍不住放声大哭。方生向道:“少侠何故悲伤?难道尊师有甚不测么?”令狐冲将书函递过,哽咽道:“大师请看。”方生接了过来,只见信上写道:“华山派掌门岳不群顿首,书呈少林派掌门大师座前:猥以不德,执掌华山门户。久疏向候,乃阕请音。顷以敝派逆徒令狐冲,禀性顽劣,屡犯门规,比来更结交妖孽,与匪人为伍。不群无能,虽加严训痛惩,迄无显效。为维系武林正气,正派请誉,兹将逆徒令狐冲逐出本派门户。自今而后,该逆徒非复敝派弟子,若再有勾结淫邪、为祸江湖之举,祈我正派诸友共诛之。临书惶愧,言不尽意,析大师谅之。”方生看后,也大出意料,想不出什么言语来安慰令狐冲,当下将书信交还方证,兄令狐冲泪流满脸,叹道:“少侠,你与黑木崖上的人交往,原是不该。”方证道:“诸家正派掌门人想必都已接到尊师此信,传谕门下。你就算真上无伤,只需出得此门,江湖之上,步步荆棘,诸凡正派门下弟子,无不以你为敌。”令狐冲一怔,想起在那山涧之旁,盈盈也说过这么一番话。此刻不但旁门左道之士要杀自己,而正派门下也是人人以己为敌,当真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所;又想起师恩深重,师父师娘于自己向来便如父母一般,不仅有传艺之德,更兼有养育之恩,不料自己任性妄为,竟给逐出师门,料想师父写这些书信时,心中伤痛恐怕更在自己之上。一时又是伤心,又是惭愧,恨不得一头便即撞死。他泪眼模糊中,只见方证、方生二僧脸上均有怜悯之色,忽然想起刘正风要金盆洗手,退出武林,只因结交了魔教长老曲洋,终于命丧嵩山派之手,可兄正邪不两立,连刘正风如此艺高势大之人,尚且不免,何况自己这样一个孤立无援、卑不足道的少年?更何况五霸冈上群邪聚会,闹出这样大的事来?方证缓缓地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纵是十恶不赦的奸人,只需心存悔悟,佛门亦是来者不拒。你年纪尚轻,一时失足,误交匪人,难道就此便无自新之路?你与华山派的关联已然一刀两断,今后在我少林门下,痛改前非,再世为人,武林之中,谅来也不见得有什么人能与你为难。”他这几句话说得轻描谈写,却自有一股威严气象。令狐冲心想:此时我已无路可走,倘若托庇于少林派门下,不但能学到神妙内功,救得性命,而且以少林派的威名,江湖上确是无人敢向方证大师的弟子生事。

在此之前,令狐冲虽然有孤儿情结,但情结并没有完全显现。他也知道自己有时候挺自卑,但问题没有完全暴露。命运很悲惨,孤儿情结对他有很大影响,但其影响更多地属于无意识。至此,情结已经完全暴露,令狐冲被逼上绝路了。这儿之所以大段引述原文,因为这几段话从不同的侧面很好地描述出,他现在处境到底有多悲惨,还零零散散反映令狐冲内心欲绝的悲痛,这种处境和他的悲痛,对于他心结的处理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过去被小师妹抛弃,又身受内伤,也还就仅限于私人情感。现在到极致了,不但被师父师娘抛弃,还被天下人抛弃。不但被正派中人抛弃,还连旁门左道之人都要杀自己。如果说过去自卑的令狐冲只是一个心结的话,那么现在的他,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完完全全的孤儿。天下虽大,真的没有他令狐冲容身的地方。

令狐冲面临一个很重大的选择,方证、方生劝他留在少林修行,也不是完全不行,但未必是很好的办法。人心理的成长,没有场所的问题,哪儿都可以,什么样的灾难与痛苦,都是机会,所有的磨难,都可能让人成长。把少林寺当成避难所,从此以后不涉足武林,未必有用。尤其对于令狐冲这样生性放荡而又天赋很高的人,可能不太适合静修,他更适合一些比较快速有效的,随处领悟的成长方法。

但便在此时,胸中一股倔强之气,勃然而兴,心道:“大丈夫不能自立于天地之间,腼颜向别派托庇求生,算什么英雄好仅?江湖上千千万万人要杀我,就让他们来杀好了。师父不要我,将我逐出了华山派,我便独来独往,却又怎地?”言念及此,不由得热血上通,口中干渴,只想喝他几十碗烈酒,什么生死门派,尽数置之脑后,霎时之间,连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岳灵珊,也变得如同陌路人一般。

令狐冲采取的面对方式,也不是那么理想。因为显然,他的面对方式还是带有很大压抑的。他在用非常倔强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一个子人格,来应对现实,以此来压抑和回避那个被抛弃的孤儿。比较理想的状况是,承认自己被抛弃的事实,但也用不着因此而逼自己独来独往。对岳灵珊态度的改变,也是带有压抑的。他正在用冷漠来回避对岳灵珊的爱。真正的面对,爱就爱呗,本来就爱,也用不着冷漠。

正因为此刻仍然有压抑,心结还没能处理好,所以刚出了少林寺就会碰到厮杀,伤了很多人,包括正派的,也有魔教中人。这正好符合他用来压抑的子人格的特点,管他正派邪派,要杀我就来杀好了,大丈夫何必托庇求生?当然现实层面上,他伤人有别的理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非有意。这是常见的心理问题的表现方式,并不奇怪。在他个人的心理层面,出少林之后会跟各路人马激烈争斗,是有心理原因的。被伤的人都有一个特点,是别人找上门来,不是他主动生事,因为他内心里所认同的就是天下人要杀他,不是他要杀天下人。

不是那么理想,但对于他个人的健康而言,会比过去好多了。因为过去的影响都是无意识的,现在被逼上绝路了,无论承不承认,你令狐冲被天下人抛弃,已经成为事实。不想面对它也已经是事实。任何一个心理问题,都是数年,或者数十年积累的结果,不可能在瞬间立即从根本上解决。令狐冲的孤儿情结也不可能爆发出来就立即解决。但会比无意识的影响更好。短时期内,令狐冲还会一定程度纠缠于这个情结,或许还会有一段时间比较悲惨,但会逐渐好起来。至少,不会再像过去,莫名其妙,接连不断地受内伤,多灾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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