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塞尔柱人与东罗马帝国的争夺

突厥塞尔柱人是游牧于锡尔河北岸吉尔吉斯草原上的乌古斯部落联盟中的一支。大约在10世纪中期，他们在其首领塞尔柱的统帅下，越过吉尔吉斯草原漂泊到了河外地区，不久他们皈依了伊斯兰教。在参与各种政治势力的角逐中，突厥塞尔柱人遭到了失败，从此屈服于阿富汗人的加兹尼王朝，被称为突厥塞尔柱人。突厥塞尔柱人骁勇剽悍，善于骑射，为加兹尼王朝的对外军事扩张屡立战功，从而获得大量的封地，政治与军事势力逐渐强大。1037年，突厥塞尔柱人反叛加兹尼王朝，并在1040年著名的丹丹纳干战役中，依靠强大的骑兵，打败了他们的宗主国加兹尼王朝，建立起突厥塞尔柱帝国。从此，他们依靠强大的军力征服了伊朗，不久又攻占了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的首都巴格达，迫使哈里发授予突厥塞尔柱人的首领图格鲁尔东西方之王和素丹的称号。

当大批突厥游牧部落在突厥塞尔柱人的率领下势如破竹横扫小亚细亚地区的时候，东罗马帝国正处于王朝更迭的混乱之中。1068年，东罗马帝国的军人们密谋杀害了君士坦丁·都卡皇帝，而把他们的亲信罗马纽斯推上了皇位。罗马纽斯登上皇位以后，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统帅20万雇佣大军在小亚细亚以东凡湖附近的小镇曼齐克特与突厥塞尔柱人决战。1071年8月26日，突厥塞尔柱人素丹阿尔普仅率1.5万人的军队前往迎战。在双方激烈的交战中，突厥塞尔柱人充分利用他们的骑兵善于机动作战的优势，勇猛灵活地歼灭了大量东罗马帝国军队的有生力量，再加上那些非常不可靠的外国雇佣军临阵倒戈，使得东罗马帝国的军队大败，死伤无计，甚至连皇帝罗马纽斯也被俘获。曼齐克特之战是突厥塞尔柱人与东罗马帝国在小亚细亚地区长期争夺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历史转折点。从东罗马帝国方面来看，这次战败加剧了东罗马帝国内部的社会矛盾和各派系之间的斗争。东罗马帝国的官吏和将军们竞相将许多城镇和战略要塞奉献给入侵的突厥塞尔柱人，以求在突厥塞尔柱人的行政部门中谋取一官半职。失去小亚细亚的东罗马帝国，像一具枯瘦的躯体变得十分空虚，因为富庶的小亚细亚再也不能为东罗马帝国提供粮食、原料、税收、人力和兵源了，从而注定了东罗马帝国的灭亡。从突厥塞尔柱人方面来看，曼齐克特之战产生了三个结果：首先是打开了征服小亚细亚的大门，从根本上震撼了东罗马帝国的统治基础。在曼齐克特之战之前，突厥塞尔柱人对小亚细亚采取的是打了就跑的掠夺性远征。而此后，大批突厥人像蝗虫似的拥入小亚细亚，并且开始在那里定居扎根。其次，曼齐克特之战以后，突厥塞尔柱人对当地居民或者进行屠杀，或者强迫他们集体皈依伊斯兰教，使得小亚细亚地区在人种、宗教和文化等方面都发生了裂变。从此，这一地区开始了一个漫长的突厥化与伊斯兰化的历史发展过程。最后，曼齐克特之战之后，突厥塞尔柱人以小亚细亚的西部城镇尼西亚为其首都，建立了一个强大的罗姆素丹国。在多次打败东罗马帝国的军队之后，趁机不断扩张领土，相继占领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并陈兵马尔马拉海沿岸，对东罗马帝国在欧洲的统治直接构成了威胁。

曼齐克特之战以后，东罗马帝国的新皇帝米查尔七世曾于1074年2月向罗马教皇乔治七世呼吁：愿意东正教与西方天主教联合，请求教皇召集欧洲诸国国王组成基督教十字军，共同对付侵占小亚细亚地区，直接威胁东罗马帝国在欧洲统治的突厥塞尔柱人。1096年，大批的西方十字军云集在东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不久，他们开始围攻突厥塞尔柱人的罗姆素丹国都城尼西亚。当时突厥塞尔柱人的罗姆素丹国国王苏里曼之子开雷斯正统帅着几十万大军在伊朗高原同波斯人作战。闻讯后，他匆忙率军赶回都城，但他还未赶到时，都城的守军弹尽粮绝，已尽向十字军投降，放在都城国库里的金银财宝，以及开雷斯的家眷被押运回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满腔义愤的开雷斯联合小亚细亚境内的突厥人，于1097年7月与十字军展开了生死激战。在战斗中，由于突厥塞尔柱人在人数与武器装备上都远不及十字军，终因双方力量相差悬殊而遭到惨败。

坐收渔人之利的东罗马帝国，不费吹灰之力，乘机夺回了小亚细亚北部、西部和南部的沿海地区。这些地区的突厥人，或者被十字军与东罗马帝国的军队所屠杀，或者被迫大规模地往东迁移，人员和财产损失严重。此时的突厥塞尔柱人仅占据着小亚细亚中部的科尼亚。1155年2月，开雷斯在沮丧和绝望中病故，其长子继位，为开雷斯二世。开雷斯二世继位后，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跑到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向东罗马帝国求和。此时突厥塞尔柱人的罗姆素丹国对东罗马帝国已经完全不构成什么威胁，所以曼奴尔皇帝在接受了大量的贿赂之后，同开雷斯二世签订了和平协议，承认他为全权负责管理小亚细亚地区突厥人日常事务的领袖。此时突厥塞尔柱人的统治地区，再次从萨卡里亚扩展到了幼发拉底河地区。

正忙于巴尔干事务的东罗马帝国皇帝曼奴尔逐渐意识到，开雷斯二世在不久的将来必定要严重威胁到东罗马帝国的安全。于是，他借口突厥塞尔柱人违背了不能向小亚细亚西部扩展的协议，决定发兵攻打突厥塞尔柱人的罗姆素丹国。起初，开雷斯二世为了避免与杀气腾腾的东罗马帝国军队正面冲突，提议双方重新缔结和平条约，但被自命不凡的曼奴尔皇帝断然拒绝，于是1176年9月，决心背水一战的开雷斯二世，统帅突厥塞尔柱人的军队与东罗马帝国的军队在埃里迪尔湖北岸的迈里奥法克垅展开了决战。在战斗中东罗马帝国的军队根本无法抵挡，纷纷弃逃或投降。开雷斯二世完全可以乘胜追击已经溃不成军的东罗马帝国军队，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马上接受了东罗马帝国提出的和谈要求，其主要原因是害怕引起西欧基督教十字军的武装干涉。此战之后，突厥塞尔柱人又重新获取了小亚细亚西部的许多重要城镇，尤其是在1182年占领了地中海沿岸安塔利亚，以及夺取锡诺普尔进入了黑海之后，使得突厥塞尔柱人的罗姆素丹国再次成为一个滨海国家。

迈里奥法克垅之战的重大历史意义，在于它从此结束了东罗马帝国总是把小亚细亚地区看成是其重要领土的传统观念，彻底打消了把突厥人赶出小亚细亚的念头，完全接受了突厥人统治小亚细亚地区的现实。因此，到了12世纪末，在西欧与东罗马帝国往来的重要信函中，双方已经把小亚细亚称为突厥地区。总之，突厥塞尔柱人与东罗马帝国在经过100多年的反复较量和争夺之后，东罗马帝国完全丧失了对小亚细亚的统治权，尤其是在突厥塞尔柱人的鼓励下，那些流离失所的突厥游牧部落开始大量涌入小亚细亚地区，并在那里安家落户，成为这一地区的永久性居民，从而加快了小亚细亚突厥化的历史进程，使得统治这一地区的突厥塞尔柱人的政治势力达到了顶峰。然而，不断涌入小亚细亚地区的突厥游牧部落，很快就造成了突厥人口过多所造成的严重后果。特别因与东罗马帝国讲和修好，突厥塞尔柱人停止派出劫掠队伍，是对传统加齐生活和社会经济的沉重打击。那些无教化的突厥人根本无法理解塞尔柱人为什么要同东罗马帝国皇帝签订和平条约，更不愿意接受同基督教的权贵们友善往来的事实。加齐突厥人的不满情绪，一方面造成了突厥人之间开始相互攻击和掠夺，从而破坏了小亚细亚地区和平与安宁的生活，使得小亚细亚出现了一片混乱的状态；另一方面也使得突厥塞尔柱人永远丧失了小亚细亚的加齐突厥人对他们的忠诚和支持，所以当此后蒙古大军入侵小亚细亚地区时，突厥塞尔柱人完全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困境，被蒙古铁骑所击溃，最终成为蒙古人的藩属和傀儡。

在公元13世纪蒙古大军西征过程中，以往的掠夺和袭击总是绕过小亚细亚，却在1243年6月的柯塞达格战役中击败了突厥塞尔柱人。不久蒙古人在政治上肢解了突厥塞尔柱人统治下的小亚细亚，把小亚细亚划分为两部分。蒙古人在政治上对小亚细亚的肢解，使得每一个突厥王公都可以自行其是了，尤其是无数个加齐领袖建立了独立的领地，而有些强有力的首领则逐渐把许多小的领地合并成为几个具有相当规模的加齐公国，这些加齐公国同以后奥斯曼人的崛起和强盛有极其重要的关系，因为奥斯曼人以后的崛起与强盛，就是完全建立在对这些加齐公国的征服与吞并的基础之上的。人类历史的发展有时候实在令人不可思议。13世纪蒙古大军横扫小亚细亚地区，给予突厥塞尔柱人毁灭性的沉重打击，不但没有使大批突厥人逃离小亚细亚，反而导致了小亚细亚地区的进一步突厥化，这其中主要有两个方面的根本原因：首先，生活在中亚、西亚的突厥游牧民族又开始大规模地向小亚细亚地区迁徙，出现了新的迁徙浪潮，他们或者受到蒙古大军的武力驱赶，或者是紧随着蒙古大军的西征洪流而来。其次，遭受到蒙古大军严重打击的突厥塞尔柱人由于中央统治能力削弱，引起整个小亚细亚地区突厥人社会的一片混乱，造成控制力量逐渐向外溢散，小亚细亚地区在一种新的狂乱状态下，许多突厥小公国和加齐领袖们，不愿意再受突厥塞尔柱人的约束和统治，而又开始自行其是闹起独立。尤其是那些紧靠在东罗马帝国边境上的突厥小公国和加齐领袖们，又开始像以前那样，猛烈地袭击和掠夺非伊斯兰教信徒的财产，担负起向异教徒世界进攻作战的神圣义务。因此，在不多的几年中，东罗马帝国在小亚细亚的整个统治地区，除了西北角的一小块地方之外，全都被一些突厥小公国和“信仰武士们”靠武力掠夺而占领。其方式和速度与将近200年前的曼齐克特战役后他们的突厥祖先占领小亚细亚东部和中部的情况差不多。

13世纪后期和14世纪，突厥人强迫非伊斯兰教信徒改宗的措施和倾斜于穆斯林的税收制度，加速了作为社会制度的东正基督教在东罗马帝国一度最富有的小亚细亚地区的瓦解。此时皈依伊斯兰教的人数，似乎在整个小亚细亚地区骤然增多，不但普通老百姓，有时甚至是基督教教士和犹太教教士也纷纷改宗，信奉伊斯兰教。另外，基督教与穆斯林交界处的边境地区民族间的混杂相居，也促成了民族之间的通婚联姻。在14世纪，突厥人的许多公国后宫中收纳一些基督教妇女，乃至王子有一个信仰基督教的母亲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甚至此时连东罗马帝国的皇帝也开始招纳突厥人的王子做女婿，以扩大自己的政治势力。这种趋势最终的结果是，伊斯兰教的势力在小亚细亚不断发展壮大，而基督东正教的影响则在不断萎缩，再加上外来突厥人的不断迁入，以及当地居民的同化，突厥人在小亚细亚地区的数目不断地增加。因此小亚细亚地区的伊斯兰化和突厥化，只不过是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

13世纪蒙古大军对小亚细亚的入侵所造成的后果和影响是巨大的。它毁灭了一度强盛的突厥塞尔柱人的罗姆素丹国，彻底肢解了小亚细亚地区，特别是极度的混乱和无政府状态，也动摇了东罗马帝国在小亚细亚的统治。这样，此时的小亚细亚正在寻求一个新的领导，而调整均势以适应新的情况，也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此时有一个突厥小公国，自称是名存实亡的突厥塞尔柱人罗姆素丹国的继承人，地处小亚细亚西北部，它绝非当时最大最强盛的突厥公国，然而在历史上雄霸欧亚非三大洲的奥斯曼帝国，就是由这样的一个小小的突厥公国，在突厥塞尔柱人和东罗马帝国的废墟上发展起来的，在博斯普鲁斯海峡旁的遗址上开辟了一个新的历史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