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巧儿扶着七虎又准备移动步子。谢细五急了，他害怕两人身子一晃，从自己眼前像烟一样消失了。他伸手一把抓住了金巧儿的手臂，“别走！”
“你干嘛？”谢细五的细手抓得很紧，把金巧儿的手臂抓得有些痛。金巧儿扭回头，有些嗔怒起来，“你干什么？臭坏蛋！”
“我不是臭坏蛋。”谢细五古怪地笑着，“我是烂土豆。发了芽的土豆。”
“放手。”金巧儿皱起眉头，忍着疼痛，“放下你的臭手。臭蹄子，臭爪子，快点——”
谢细五被金巧儿的模样弄得很尴尬，他放下手，两手相互搓着，谀媚地笑着，“我是说，你一柔弱女子，扶着一个男孩子，毕竟，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什么，你懂的。”
谢细五往前一冲，跳到七虎的侧面，抓起七虎的手，身子一躬，腰一挺，站了起来。他把七虎背上肩，脚步往前移动，“走吧，走吧，说这么多废话，时间都浪费光了。你走前面，带着我们就行了。”
“你只管背着，我在前面带路。你跟着我的脚步走，不要掉队。”
谢细五背着七虎，觉得七虎竟会有那么重。七虎软软的，像一块烤热的年糕。谢细五的肚子也早就饿了，还要背着这样一个人走，他心里的怨恨又滋生出来。
尽管怨恨，他还是不敢哼一声。想起刚才陷身在一个找不到出路的树林里，心里还瓦凉着。他觉得背着一个人走，还算比较好一点的选择。
在树林里转来转去那么久，徒然浪费了不少的时间，他是蛤蟆跳门槛，又墩屁股又伤脸，实在不上算。
“往哪里走？“七虎在背上软绵绵地问，“是不是去阴曹地府？”
“对，阴曹地府。”谢细五没好气地说，“我就是黑白无常。叉叉叉的，要是人死了都靠黑白无常背。我看黑白无常这两位地府的官员，当得也忒惨了点。还不如当一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蛋，下油锅、用锯子锯，都比背着你强。”
谢细五嘴里零零碎碎地唠叨着。唠叨完了，他感觉身后没有什么声音，七虎已经发出微微的喘息，看来已经睡着了。
谢细五背着七虎，累得汗水直流。他最初还不时仰起头来看看，想记住一些什么，预防下一次独自进来时，能找到出路。
头往上仰，汗水流进了眼睛里，他不敢再抬眼去看了。“这是人吗？简直是石头。找个茅坑，丢进去？哎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求求你，快点到吧！脚像灌了铅，迈都迈不动了。”
谢细五心里胡乱地想，悔意又浮上来了。他的眼睛只能看着金巧儿的脚腕，像一块牛皮糖。
他害怕自己的眼睛一旦黏不上，就被甩在这个永远找不到出口的树林里了。亦步亦趋，眼睛只看到一只小巧的脚腕，周围的景物一点都没有注意。
金巧儿是怎么走的，靠什么来识别这些一模一样的树，并从中找到道路的，他无力去思考了。也许，谢细五心里滑过一点念头，这个女子也不知道呢？
谢细五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猛抬起头，就看到撞入眼中的已经不是沉郁暗淡的树林了，而是高大漂亮的建筑。他的脚踩在青色的石砖上，四周流动着五颜六色的人。
“这是河阳省最大的城市，宛城。”金巧儿说。“这座城市被毁坏了三百一十三次，也重修了三百一十三次。有些是内乱毁坏，有些是外族入侵。”
每一次毁坏，都挡不住想要重新建立的人。高大坚固的城墙，是那些没有武力的人唯一可靠的“安全感”。在高大美丽的建筑后面，依然难掩一些毁坏之处。
“这是一个不错的城市。我们进城去休息一下。”路边人流匆匆，在华衣丽服之下，人们脸上蒙着一层晦暗之色。
那些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谢细五和七虎，恍如唐僧带着孙悟空和猪八戒走进人群。谢细五腰间捆的柏树叶，细密的缝隙间隐约有一点秘密泄露出来。
谢细五张大嘴巴，吃惊的感觉非常强烈。他正准备大喊一声，丢下七虎就逃窜，就如过街的老鼠一样。
“走，这边！”金巧儿一拉，谢细五背着七虎跌跌撞撞就进了旁边的一家店铺。谢细五进屋以后，双脚一软，瘫在地上，背上的七虎也滚到地上了。
“老板！”金巧儿喊，“给这两人来一套衣服，整套的，全身上下都齐全。选那种光鲜点的，质量要好，这里有二十万铢，你看够不够？”
“够，够，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嘴上一颗大黑痣的老板笑眯眯地跑出来，“二十万买一套衣服？就是我这个小店一共也不值这么多呢？要不了，要不了，你给我六七百铢就行了。”
“猪？”谢细五半撑起身子，惊异地问，“二十万头猪，在哪里？在哪里？猪群过来，双蹄一踩，我们的尸骨都不存啰！快快跑。”
“在我口袋里。”金巧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哗啦啦”地撒在桌子上，“这东西能压得你零落成泥吗？哈哈哈——”
“这是什么猪？”谢细五从地上站起来，眼里放着光，看着那淡黄色的金属圆块。他扑着倒桌子边，抓一起一块，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
“猪在哪里？猪在哪里？你的猪呢？二十万猪，不把这个城市淹没啦？”谢细五嘴里胡乱地念叨着，贪馋的神色非常明显。
“猪猪？”金巧儿笑起来，“哪里来的猪？铢是这种钱的单位，这样一块，你看，这种是两万的，这种是五万的，还有这种是八万的。”
“哇！”谢细五眼睛都瞪圆了，“也就是说，这些是钱？而且是很大一堆钱？刚才老板说什么？你这些钱买他的这个店铺都够啦？老板，你带着这些钱可以走啦！我来当老板。”
“这个，这个，”老板搓着自己的手，“客官，你真会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谢细五板着脸，很认真地说，“我就喜欢当个小老板，而且还是卖服装的。想想都觉得美，有多少美丽的女人进到店子来，让我一亲芳泽？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你走！”
“说定什么？”金巧儿有些恼怒了，她一把将那堆金属块抓起来，全都递给老板，“你带他们到你内堂去洗个澡，再给他们预备两三套新衣服装起来。”金巧儿说完，将头转过来对着谢细五，“这些钱是你的？买店铺，当老板，美得你不轻。快去洗澡！”
老板扶着七虎往里走了。谢细五的兴奋劲管遭到了挫折，脸白了一会。不过，听说有澡洗，还是比较开心，颠颠地跟着老板往里走。走了几步，他往前一靠，蹭了一下老板。老板不满地看了谢细五一眼，谢细五嘻嘻地笑了一下。
金巧儿等两人进去了以后，转身在街边买了一些果脯和糕点，让店铺里的伙计送到里面去，让七虎和谢细五垫垫肚子。
金巧儿在店铺的门边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花哥。花哥已经睡了一觉，精神很足。
“花哥，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休养几天就可以了。”花哥站在金巧儿的手掌上，满不在乎地说，“这点伤我还能应付，我身体的自愈功能非常强大。”
“你会武功？”金巧儿觉得有意思，就跟花哥聊起来。
“武功？”花哥笑了笑，“也算是机缘巧合而已。我有一次路经河南嵩山的时候，跟着一个叫惠清的和尚呆过一段时间，我跟着他走南闯北去了好几个地方。他练的少林易筋经，我看了一点。”
“不仅是这个吧！”金巧儿笑起来，“易筋经是少林绝学，也是天下武功的正源。天下多少学武之人梦寐以求能够管窥一丝半点。而且修炼之人必须是童子之身，心性必须良善，不能有一丝半点邪性。你的本性就不适合学这个，看一点也没有什么用。除非……你还吸过他的血吧？”
“这个——”花哥上下扇动着翅膀，有些闪烁其词。
“不准回避！老实回答！”
“吸过。”花哥不好意思地伸展开翅膀，上下轻轻摇晃了两三下。
金巧儿的眼睛圆睁着，与花哥对视了一阵。她打量着花哥的身体各个部分，最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花哥有些恼怒，觉得金巧儿的笑不怀好意，羞辱了它。
“我很认真地看了你一下，你的个头比普通蚊子至少大了一倍。身上那黑白花纹，也很突出，就像穿了一件海魂衫。其他嘛！看不出来你有什么特别的。”
“海魂衫？”花哥笑起来，“你把我当海军啦？”
金巧儿矜持地笑着，不回答。
“我的特别之处，你是看不出来的。”花哥停止了翅膀的扇动，两条腿来回地屈伸着，展示腿上肌肉的跳动。
“这算什么？”金巧儿哑然失笑，“你那肌肉小得还不如一粒虫卵，还好意思展示。算了吧！聊聊你学易筋经的故事。”
“我为什么盯着惠清的和尚走了那么久，不就是贪那口好血吗？别的蚊子顶多也就尝了一口，我追着跑了几个月，你想一想，我身上的血几乎就换了一遍。所以，我才能够区别于普通的蚊子，成为一只超级蚊子。”
“后来为什么又跟丢了呢？”
“我吸了他的血，还学着惠清练了一点皮毛的易筋经，打通了身上三四处经脉。后来我遇到一个力量特别大的汉子，我一走神就把那个和尚跟丢了。”
“你走什么神啦？”
花哥说，他一走神，就跟错了人。晕晕乎乎的，他跟着那个力大的家伙走，没想到那个家伙是玩恐怖主义的。
花哥误陷恐怖主义训练营里去了。那是一个可怕的地方，那里的人比动物还不如。对蚊子还算好，有吃有喝的，还把他们身上的筋皮骨又更换了一次，变成了钢铁材料。
对于花哥来说，那肯定是一件开心的事。吸来了少林正宗的武力，又有超强的钢铁材料塑造身体筋骨皮肉，花哥想不强大都不行。
花哥嗡嗡着，它可不是普通的蚊子哦，手掌拍下去，不仅成不了肉酱，还会将拍打的手掌如抓在刺猬身上，手掌刺得鲜血淋漓。
“恐怖主义？”金巧儿似乎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是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东西。”花哥有些得意，觉得自己比金巧儿多了一些学问，“那些人是一些没有人性的家伙，为了谋求少部分人的利益，制造流血、暴力事件，让普通人感到害怕，然后任其奴役和驱使。”
“这就叫恐怖主义？”金巧儿很奇怪，“这就是屠杀？杀几个人有什么？搞恐怖主义的人，会吃人吗？”
“吃人？”花哥笑起来，“在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历史书里，密密麻麻都写满了两个字。吃人。人吃人的肉，我们蚊子则是吸血。”
“不是一种象征，也不是一种比喻。而是实实在在的，把杀了的人，一片片割下来，就这样生吃。或者烤熟了，蘸点辣椒吃。”
“就这样？”花哥惊讶地喊起来，“把人当成动物，随意杀戮和伤害。吃人肉的那些人，就是披着人皮的魔怪。”
“可是，在我们这个世界，如果你想练武，进入武力的群体，都是这样的法则。没有人觉得这不合理，也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世界崇尚优胜劣汰，赢者通吃，胜者吃掉败者。像你那样说，这里都是恐怖主义啰？”
“妈呀！”花哥又喊起来，“真是这样吗？在这里生活起来，还有安全感吗？”
“没有。”金巧儿摇晃着脑袋，“要想安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的武力水平强过所有人。”
“这也不能保证呀，不是有句俗话吗？强中自有强中手。武力水平，谁能确保自己是天下第一？”
“所以呀，”金巧儿笑了笑，“想尽办法提升武力水平。不是有一句俗话吗？天下熙熙，皆为武来。”
“不是皆为武来，是皆为利来。”
“有武力才有利益，没有武力就没有利益。你强过别人，你就可以去吃人，而不是被别人吃。失败，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因为武力胜人一筹，就能得到超级的利益嘛！你说对吧，哈哈哈——”金巧儿开心地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