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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西出阳关(1)

当然不会回去了。

好就好在李大亮是“逼还京”,而不是“抓还京”或者“押还京”,否则不回去也得回去。李大亮的方针是一不抓,二不放,你自己回去。

为什么呢?第一,李大亮抽不开身;第二,李大亮调不开兵;第三,李大亮态度已经表明,话已经放下,量玄奘不敢。前两者是客观情况,第三者是主观臆断。

李大亮被紧急调往凉州,除了凉州重要,李大亮可用,还有一点就是凉州紧急。年前突厥就刚刚率百万大军,直趋而入,兵临渭水,放话给李世民“颉利与突利二可汗将兵百万,今至矣”。虽然李世民毫无惧色,与颉利隔水而谈,喝退重兵。但是不害怕并不代表不做准备,不做防备。这件事情让李世民马上意识到李唐的边防力量太弱,所以把李大亮紧急空降到凉州。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关键地方,李大亮必然是抽不开身,调不开兵,好钢要用在刃上,兵要用在对敌上。因此客观情况也限制了李大亮不会抓,不会押送玄奘回京。

至于主观自信,我们不知道李大亮是怎么来的,猜测无非两点原因,第一,凉州防控力量强,李大亮防范意识强,各处布点,四处巡逻,任何人插翅难飞;第二,玄奘态度好,这让李大亮相信玄奘不会抗命不从,而会领命还京。所以不抓。

我们不知道李大亮“逼还京”时,玄奘的态度是什么,有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态度不差,肯定是积极配合合作。玄奘和李大亮这两个人只是立场不同。如果不是因为职位不同,职责有别,他俩没准会成为好朋友。但是玄奘也没有承诺返回京城,因为如果说回而不回,这叫诳语,出家人不诳语。玄奘的态度是什么呢?不说话。不说回也不说不回,你说什么我都听。

嘴上没说,心里很清楚,回是肯定不会回的。好不容易出来,你说回就回啊,不回。

不但不回,而且国还要出,法还要求,西行还要继续,志愿还要完成。

但是这话不能明说,只能放在心里,这叫气节。气节这个东西不一定要写在脸上,而是要放在心上,体现在行动上,要能沉得住气。真正有气节的人他会从大局出发,懂得变通,“小不忍则乱大谋”,该退就要退,以退为进。如果玄奘坚持公开反对,那么他就根本出不去,如果他不退一步,等待他的只有被抓。

正是因为李大亮的“逼还京”,玄奘的会来事,玄奘才有了一个不回京的机会。

但是出也出不去呀!怎么办呢?《慈恩传》的记载是当时恰好有慧威法师,河西之领袖,神慧聪哲,非常赏识玄奘,一方面赏玄奘之才,另一方面惜玄奘之志,秘密遣派两个弟子,一个叫慧琳,一个叫道整,将玄奘送向西去。

但是,这个事实陈述,到底是玄奘主动找的慧威呢还是慧威主动帮的玄奘呢?《慈恩传》没说,历史也没有具体记载。有人说玄奘主动找的慧威,但是我看不可能,因为明知私往是犯罪,李大亮已经警告,这个时候再找别人帮忙,这叫拖人下水,玄奘不会干。但是玄奘会遇到慧威陈述这件事情倒是很有可能,因为不管怎么样这两个人肯定会见面。首先这两个人就认识,慧威是河西佛教领袖,玄奘不可能不知道,玄奘凉州讲法轰动,慧威不可能不清楚。而且玄奘对凉州佛教事业进行过经济上的资助,金钱、银钱、良马无数,玄奘留够油灯钱,其余都给了诸寺,其中就有慧威法师所在的寺院,所以慧威不可能不了解。其次玄奘每到一个地方,必然拜访这个地方的高僧大德,所以玄奘不可能不拜见,玄奘是青年才俊,释门千里驹,对凉州佛教事业做出过贡献,慧威也不可能不待见,所以这两个人一定会见面。

一见面就知道了。既喜玄奘之才,又惜玄奘之志,慧威当即拍板,决定帮玄奘,怎么帮呢?偷偷地帮,“密遣二弟子……窃送向西”。

为什么慧威自己不送呢?不便,原因有三,第一,年龄太大;第二,目标太大;第三,被抓住影响太大。

玄奘上次公开露面的结果是招来了李大亮“逼还京”,所以这次他吸取教训,不敢公开露面,改昼伏夜行,白天睡觉,晚上出发。这对慧威来讲,年龄太大,不便。而且慧威是河西领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身份太高,目标太大,不可。最主要的是如果慧威出面,一旦被抓,影响不好,不利。所以不管哪一点来说,慧威都只能站在幕后,而不能坐在台前,只能暗中护送,不便公开露面。

这一路向西,就到了瓜州,今甘肃安西。

即便再小心翼翼,再昼伏夜行,玄奘还是被发现了。

一个漆黑的晚上,三个身影闯入瓜州地界,前脚刚踏进瓜州地界,后脚就被发现,消息马上传到瓜州刺史独孤达那里,瓜州地界来了三个陌生人,要不要查暂住证?

独孤达说查什么查?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还需要暂住吗?查身份证。

结果一查,这是大师呀!独孤达“甚欢喜”,非常高兴。可是独孤达很高兴,玄奘却一点也不高兴。因为独孤达不知道玄奘是在潜伏,玄奘也不知道独孤达有何用意。但是独孤达的高兴恐怕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因为接下来独孤达要请玄奘吃饭。

独孤达要请玄奘吃饭。这玄奘就搞不明白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家伙,我在潜伏,生怕被发现,结果被你逮个正着。在那边刚被勒令返回,在这边又要摆宴,摆的什么宴?鸿门宴啊?!

其实独孤达就是想请玄奘吃个饭。因为独孤达根本就不知道玄奘来干吗,也不知道李大亮那边已经找玄奘谈过话了,而且谈话的结果是“逼还京”,更不知道玄奘想从他的眼皮底下偷渡出国,只当他是高僧云游。可是玄奘不知道啊!好在独孤达不问玄奘也没说,所以他们就真的吃了顿饭。

这还没完,独孤达对玄奘是当座上客,享受贵宾级待遇,过几天就要拜见,隔几天就要请吃饭,“供事殷厚”。

这玄奘就看出来了,不是“鸿门宴”,他不知道我要干吗,可是不知道迟早会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打听出路,早点出去,走为上策。

可是这一打听,竟比想象中的还难。

首先要过葫芦河,下宽上窄,水流湍急,深不可渡。其次必经玉门关,这是西去的必经之路,没有通关文书绝不让过,直接押回或者就地处置。再者要过五烽,五烽是什么?边防站,里边住的都是战士,边防兵,张弓搭箭,工作之一就是监视偷渡者,一旦发现,乱箭射死。而且每个烽火台之间相隔百里,中无水草,唯一的水源就在烽火台下面,所以你这一去,两种选择,要不就是半路渴死,要不就是烽火台下被射死,而且这样的经历有五次。最后还要过八百里莫贺延碛荒漠,上无飞鸟,下无走兽,更无水草,有的只是寂寞。过了八百里沙漠,到了伊吾国,你就出国了,出国你就安全了。

这个地方不光当地人有描述,王之涣和王维对这个地方也有说法,王之涣说“春风不度玉门关”,王维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所以这哪里是西游记,分明是玄奘历险记。这个地方在当时看来就是一个未知世界,是“文明”和“荒蛮”的分界线。如果今天我们惊讶于一个人是“火星人”,那么当时的说法就是“你是玉门关外来的吧!”

这个地方在当时人看来那就是“鬼门关”,你要是去除非奇迹出现,而且还得出现多个奇迹。去就等于送死,就看你要怎么死,死法不同而已,或淹死,或被乱箭射死,或半路渴死,或被流沙吞噬而死,这种情况,一般人就直接吓死。玄奘一打听路线的结果是犯愁,所乘之马又死,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待在瓜州。一停就是一个多月。

最糟糕的是李大亮想起来了。李大亮不知道玄奘回去了没有。结果一打听,玄奘跑瓜州去了。这还了得,对玄奘来讲这叫坚定不移,至死不渝,可是对于李大亮来说这叫执迷不悟,死不悔改,要即刻抓拿。马上,访牒,通缉令就纷纷下达各个州县:

“有僧字玄奘,欲入西蕃,所在州县宜严候捉。”

这就等于说张开了一张网,等着玄奘自投罗网。抓捕行动就在眼前,网已经铺开,可是玄奘毫不知情。

独孤达也拿到了通缉令。但是独孤达看着这个通缉令,左右为难,摆在独孤达面前无非两个选择,抓还是放。但是不管是抓还是放,独孤达都不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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