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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大哥你攒足力气吧,听说美人都扛……”灯笼子说得淫秽而诱惑,见大当家的露出笑,趁机说,“红萝卜交给我吧。”

“他裆里长着攀条子(男阳),你要他干啥?”压防军迷惑道。

水香灯笼子目光淫荡,直裸地说:“压裂子。”

“和他压裂子?”压防军惊诧,过去不知道水香有这种癖好,压裂子是交媾,他和他压裂子?

“大哥,我去领人啦。”灯笼子情急道。

压防军道出心里疑问:“他的球子(乳房)咋那么高啊?”接着做了个你去领人的手势。

水香灯笼子神秘一笑,没说出奥妙。

红萝卜惊恐万状,胡子大柜发觉自己不是女人摔门出去,压防军恨不得撕碎自己,他的手几次伸进腰间,那儿别着匣子枪,最后一跺脚,用黑话骂了一句:缩头子(乌龟)!

“胡子将怎样处置自己?”身陷匪巢的红萝卜不得不去想最坏的结局,他听说过胡子的酷刑,哪一种都置人于死地,而且很遭罪。被男人当成女人弄到炕上,不是一次两次,前几次都幸运地被理解放生,巡防军洪光宗没伤害自己,还现出十分同情,他深受感动,不想叫男人们误解下去了,还男儿装,可是戏就无法唱下去了,还有重要的——官府的追杀始终未停止。本来,打算北沟镇为江驴子唱完二人转,马上离开戏班子,却给压防军绑来。

水香灯笼子肉麻的笑声先飘进窝棚,而后是阴阳的鬼画符一样整个人进来,在充满杀气的阴森匪巢,极难见到这样的人。

“你跟我走。”灯笼子开口便说。

红萝卜没问,随他走进另一个窝棚。

水香灯笼子拨亮一盏马灯,小火炕上一个行李卷,显然一个人住在这里,有股苦艾的香味儿。

“我会唱二人转。”

红萝卜猜不出他要干什么。反问:“你会唱二人转?”

“实际是鼓词。”灯笼子神汉出身,唱单鼓词是他拿手的东西。红萝卜唱的二人转也有从鼓词移植的唱本,对鼓词颇熟悉,为取悦这个胡子,他说:“我俩唱几句。”

水香灯笼子起头唱:

接神王,观地阳,

大王人马接中央。

红萝卜随着唱:

接中央,观地阳,

黄人黄马闹山庄。

黄人黄马打黄旗,

黄旗本是唐王的。

黄门楼,黄瓦房,

黄头狮子在两旁……

唱罢,灯笼子问:“你想不想从这儿出去?”

这个问题用不着回答,红萝卜时刻都想逃出匪巢,灯笼子的问话增加了他逃出魔窟的信心,没想到对方怀有目的。

“当然想出去。”他说。

水香灯笼子目光虫子一样爬上红萝卜的身子,停留在突出部位时,红萝卜感觉发烫。

“你让我……”灯笼子提出要求。

红萝卜很平静,胡子水香的眼神告诉他了,他要干那事,都是细皮嫩肉女人相惹的祸。有一次在奉天给一个阔少看上,掠进公馆,他表明自己是男人,阔少喊着男人也要和他上炕。

强迫有了屈辱的第一次,或者说开了头,后来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再后来他麻木了,不知道恨谁啦。

“我是男的。”红萝卜说。

“我从来不与女人上炕。”不料,灯笼子说。

为了逃出虎口,红萝卜没别的选择,他说:“吹灯吧。”

水香灯笼子吹灭了灯。

一个坏消息传来,总管常喜天的妻子遭绑架。

木排停靠在马面砬子,常喜天没下船,江驴子苍蝇一样叮上镇上的女人,留在排上的木把总管也不是苦熬干修,手下人给他临时搭起花棚,沿河有站河女,相当于今天的走夜女、站街女,所不同的是夜间手提盏灯笼,站在河边等候过往的船只,她们唱的歌谣火辣辣地撩人:

馋嘴的哥你听仔细,

好一朵荷花漂水里,

………

春天开河行船后,她们的生意兴隆起来。有木排停靠,她们夜晚来到木排前,一个叫小菊子的女子被请上木排。

“嚄?”常喜天惊异,此女子长得太像心爱的丛大美。

花棚里小菊子风情万种,单从作女人上说,她比丛大美会,职业靠出卖身子吃饭的人自然会,就技巧而言,丛大美哪里学过呀。

送信的常家人给巡防军拉在河岸。

“我们是常总管的家人,有急事告诉他。”常家叫柱子的人说。

“天亮再说,黑灯瞎火的不能让你上排。”岗哨不肯放人过去。

“常家出了大事……”柱子哭腔说。

“说什么都没用,等天亮。”

柱子翘脚见到河中的木排,竟大声呼喊起来:“总管老爷!我是柱子!”

“谁这么吵?”朱营长走过来问。

“报告营长,他自称是常家人,说找总管报信。”岗哨说。

柱子见是当官的,急忙上前说明情况。

“哦,过去吧。”朱营长说。

站河女小菊子柔情在常总管的被窝里,身下河水吸着很凉爽,她的身子火炭似的,碰下就噼哩啪啦地燃烧,一夜间给常喜天碰了几次,最后一次是天快亮的时候。

“白天你别下排。”他恋恋不舍地说。

“我只晚上上排。”她说。

“多付钱给你。”木把总管说。

“白天是他的……”

“他是谁?”

“我男人。”小菊子说。

常喜天一时语塞。

“明晚我早点上排。”小菊子说。

这时,手下人在另个木排上喊:“总管,柱子来啦!”

柱子?常喜天推掉猫似地趴在肚皮上的小菊子,猛然坐起身来。柱子是常家的下人,总管出来时叮嘱他,有什么事一定亲自来报信。

“谁呀?”小菊子不明真相。

“穿上衣服,你走吧!”常喜天塞给她一把大洋,轰走她。

小菊子下排去,柱子上排来,见到总管哇地哭出声来道:“老爷,不好了,胡子包围大院,我跑出来给老爷报信……”

“夫人和少爷他们怎么样?”常喜天关注妻儿的安全。

“我去街上买蜡烛才得以逃身……”柱子讲述,他到蜡铺买蜡回来,远远地见大院给胡子包围,常家护院有两杆铁公鸡(土枪),与胡子对射。驻守北沟镇的巡防军早撤走了,这里设有警察分驻所,三个编制只两个警察,听见胡子的枪声,紧忙关上大门躲起来。他说,“胡子喊叫让交出夫人,保证不伤害其他家人。”

胡子冲着夫人来的,他们要抢人,常喜天慌恐起来,胡子搭上眼的东西,轻易不会放过。

“你看好木排……”常喜天吩咐头棹曲大胆儿,“等我回来再起排。”

“放心,总管。”曲大胆儿说。

常喜天离开时派人到马面砬子镇上找二柜何万夫,叫他马上回到木排上来。

“总管,我派几个弟兄同你一起回去吧。”朱营长说。

胡子要绑架夫人,动枪动刀并非上策,江湖上的事他想用江湖的方法来解决。

“谢谢,我自己来解决吧。”常喜天拒绝带兵回去。

木把总管没摸准胡子的脉,以为是绑票,花钱赎出人就是。胡子要丛大美,不要钱,赎人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况,悲惨的事情已经发生,胡子攻进院来,丛大美听见胡子要她,知道落入胡子手中的命运,心一横,将两岁儿子塞给奶妈,上吊自尽。

木排在马面砬子等着起排,常喜天草草安葬了夫人,急急赶回来。

“嫂子她?”二柜何万夫问。

“人没啦。”常喜天十分悲痛,说,“她怕遭胡子糟蹋……”

“哪个绺子干的?”

“不清楚。人说没就没了,唉!”常喜天哀伤地说,“她才二十岁啊!”

二柜何万夫觉得事情蹊跷,他们前脚走,胡子后脚就抢人,这里边有没有其他暗水漏子暗水漏子:土层下的水坑,隐喻为阴谋诡计。呢?

“胡子能有什么目的,看上人就想抢想夺。”常喜天没想得太复杂,夫人丛大美太漂亮了,人长得太出众福兮祸兮?俗语云:丑妻近地家中宝。胡子奔她模样来的。

怀疑只是怀疑,二柜何万夫目前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也没再说什么。

已经耽搁了几天,江驴子过了把女人瘾,纷纷回到排上,下次来马面砬子待明年放排,谁能活到明年?放排是个未知数,数道险滩等着他们。

“明天起排。”常喜天说。

“曲大胆儿病了。”二柜何万夫说。

要起排了头棹病倒,势必影响排队。

“什么病?”木把总管问。

“拉肚子。”二柜何万夫说,“误吃了毒蘑菇,直吐绿水。人都吐成一滩烂泥!”

“不行,我执头棹。”常喜天说,“趁这几天风平浪静的,过了老虎涡子,行到江上说不上遇啥凶险呢。”

“大姑娘砬子不停靠啦?”何万夫问。

“不停靠啦。”

“河灯放不放?”何万夫关注放排中的一件大事。

“放,一定要放。”常喜天说,孙兴文转达司令的意思,木排不在大姑娘砬子停靠他同意,决定在河中船上放灯。

放河灯,是超度遭难的放排人,鬼魂看到河灯就能转世托生,木把都对这一说法深信不疑。每年,过老虎涡子时,几乎都有江驴子丧命。即使没有,他们也认为鬼魂都聚集在大姑娘砬子,江驴子喜欢女人,用命换来的钱,扔在女人的肚皮上……灵魂在大姑娘砬子安息,永远与大姑娘同眠。

“我们没带糠皮子。”二柜何万夫说。

每年木排都在大姑娘砬子停靠,大山皱褶里的住户,都为经过的木排准备点河灯的燃料。木排不停靠,取不到糠皮子,河灯咋放?其实,常喜天早做了安排。

戏班子为江驴子唱二人转时,常喜天同红萝卜谈好,请他运送糠皮子到大姑娘砬子——放河灯。

“听说红萝卜被胡子绑架了。”何万夫说。

“噢?”常喜天惊讶,他不知道这件事情。

“传说是压防军绺子。”何万夫道,“这伙兵打底的胡子,什么规矩都不遵守,肆意妄为,红萝卜落到他们手上,凶多吉少。”

如果红萝卜出事,放河灯就有问题。

“不行的话,在大姑娘砬子停靠,总之河灯必放。”常喜天说。

月之香幽怨的目光望着她的上司。

“这批红松很重要,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桥口勇马反复说这句话。国内再次传令给他,天皇造墓需要这批木材。

“我们在大姑娘砬子动手。”

“巡防军一个营的兵力护送,我们……”月之香认为不十分把握。

“没问题。”桥口勇马胸有成竹,此前他做了周密的安排:动用铁路守备队的两个小队,排上有头棹曲大胆儿配合,如果再利用压防军绺子,肯定成功。“我有可靠情报,巡防军护送木排过老虎涡子为止,木排行到江面往北去,我们在大姑娘砬子劫下木排。”

“他们不靠岸呢?”

“肯定靠岸,他们要放河灯。”桥口勇马说得很肯定,他对东北木帮习俗的深刻了解得出的结论。他说,“下面就是把压防军抓牢,而且要快。”

“于是就让我去……”月之香仍然有怨气。

“你是一根拴马桩。”桥口勇马说。

拴马桩有三解:其一是割庄稼落下的秆棵;其二是长在耳朵上的小肉瘤;其三是埋在地上木头橛子。桥口勇马有第四层意思,月之香的身子能拴住胡子大柜压防军这匹野马。

“和他上炕?”月之香问。

“只有这个办法最有效。”桥口勇马说。

作为美女间谍,与目标上床上炕平常事,用身体换情报嘛。月之香不情愿与压防军上床,是她厌恶终年不洗澡的土匪,仅仅因为是不洗澡,她满腹牢骚,不愿意执行这项任务。

“最近压防军发疯地找女人。”桥口勇马说这无疑是个良机,不可错过。在此情形下送上门,胡子头一定求之不得,会欣然接受。

“昨晚……”月之香怨怼地说了半截话,后半截话是:我还是你的。

桥口勇马似乎看透女人的心思,工作高于一切,谍报人员随时为天皇献身,他需要这个女人,只是停留在使用的层面上,如一匹马、一杆枪,用过了他人用用也无妨。

“我什么时候去?”她问。

“现在。”桥口勇马说木排停靠在马面砬子,很快就要起排,过了老虎涡子不远就是大姑娘砬子,必须在木排到达大姑娘砬子之前说服压防军,趁木把忙于放河灯之际,夺下木排。

“中国有句老话,放出去的木排——无法回头,我是说木排到了大姑娘砬子,还有可能掉转头向南流送吗?”月之香对桥口勇马的计划提出异议。

“就因为他们认为木排朝北流放下去不可能回头,我们才有机会。”桥口勇马说。作为老牌特工头目,他自然不会犯低级错误。

“你有把握将木排掉头向南流放吗?”桥口勇马敲钟问响道。

“没问题。”答应为日本人卖命的曲大胆儿说,“大姑娘砬子附近有一段江湾,水流平缓,木排完全可以在那儿掉头。”

“没问题?”

“没冒儿!”曲大胆儿道,也说了前提:“得没人绊脚。”

曲大胆儿说的绊脚趾不受木帮、巡防军的干扰,桥口勇马理解,他的守备队牵制住巡防军,胡子控制住木帮,头棹曲大胆儿就可以不受任何干扰地把木排掉头,朝南流送。

“巡防军不好对付,又有孙参谋长带队。”月之香说。

嘿嘿,桥口勇马自负地笑了,靠守备队的几十人对付巡防军,无疑是以卵击石,他才不那么傻。使出一计,他亲自跑到省城,向有亲日倾向的新任督军兼省长(耿督军已调往热河)杜督军,密报巡防军内部隐藏着革命党。

“谁?”杜督军问。

“据我们所知,洪光宗贴身郝秘书肯定是。”

“郝秘书?”

“他在南方加入了革命党,潜回东北……”桥口勇马掌握郝秘书的情况,只是革命党他们没权力杀,也不便杀,在放排的关头来省里举报,一石双鸟,即可借官府之手杀掉郝秘书,断掉洪司令的一只手臂,以此牵制洪光宗使他无暇顾及放排。

“还有谁?”杜督军问。

“嗯,还有一个人,我们没吃准,不好乱说。”桥口勇马故意这样说。

“说,说吧。”杜督军曾遭革命党暗杀未成,深恨革命党,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可疑的人是他的信条。

桥口勇马说孙兴文参谋长十分可疑。

杜督军深信日本人的情报,过后他的日本顾问出谋,寻找一个理由,叫洪光宗带参谋长、郝秘书来省里,直接扣下孙、郝二人,也让洪光宗说清楚。

“就这么办。”杜督军同意。他已经钻入日本人的圈套,下令洪光宗带孙、郝二人来省城,给日本抢夺木材创造了机会。

月之香显然不知这些,因属高层机密,桥口勇马始终未对她说。自负的笑已向月之香传递一种信息,有办法对付巡防军。她道出第二件担心的事:“木把总管常喜天,不会轻易就范,他与洪光宗关系很靠。”

“钢我们也能熔化。”桥口勇马自信道,自信来自他的又一个阴谋。

压防军近日的一言一行都在桥口勇马的视线里,绑去了红萝卜,自然做不了那种事,去绑木把总管的夫人,刚烈的丛大美自缢美梦未成,派月之香上门——雪中送炭,目的是戳咕胡子控制木帮。桀骜不驯的胡子大柜可不那么老牛赶山似地听喝,月之香柔软的水穿这块顽石应该没问题,他相信月之香的能力。但是,木把总管常喜天也不是很好对付的,要下狠茬子重手,才能制服他。

“丛大美死掉,她留下一个两岁儿子。”

“绑架这个孩子?”月之香看到一双阴谋的翅膀飞翔。

桥口勇马讲只有绑这个孩子,才能牵住常喜天的牛鼻子走,赎票的条件放弃木排。

“啥意思呢?”洪光宗看着杜督军的亲笔信,心里犯嘀咕:省长让带参谋长去,可能与军事部署有关,特意叫带上郝秘书不好理解了,见督军、省长,郝秘书这级军官……可是指名道姓叫带他过去,又不好拒绝。

“司令,”黄笑天进来,“司令叫我?”

“笑天,我明天和孙参谋长、郝秘书去省里。”洪光宗说,通常作为警卫长,司令出行,他要提前做好安全保卫并随行。

“骑马去,还是坐车?”黄笑天问。

一般近途司令都是骑马,有时为显示身份也坐他的专车——玻璃马车,像去省城,还有一种选择,乘坐火车。

“坐火车。”洪光宗说等孙兴文回来就走,“我和参谋长、郝秘书都去,家里没人照眼不成,你在家。”

“司令,省城路途遥远,又乘日本人的火车,时下世道这样乱,我不放心。”黄笑天坚持护送司令进城。

洪光宗有些心事重重,新来的杜督军不是有交情的耿督军,对自己这支军队咋个看法不清楚,是信任是有看法不清楚,事先没任何迹象的情况下,命自己带参谋长、郝秘书面见他,是凶是吉?如有变故,没人接应不成,当胡子时,黄笑天是二当家的,最信任他。

“笑天二弟,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洪光宗道出心中的疑虑,“谁都知道参谋长和郝秘书是我的哼哈二将,督军指名道姓叫他们俩随我去,不是要对我们下笊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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