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彤坐下，本想会有千言万语要说的。直面伊人，没想到却又什么都聊不起来。两厢沉默，还是杨悦彤先开口，首先说了学习，渐渐地两人都放下防备，慢慢聊开，提起曾经同桌时的一些事情，虽然都是一语带过，但彼此言语中似乎都有不舍。感受到这些，心头不免一阵伤感。
其间余柯喝多了叫着杨悦彤一起去洗手间，不想已经喝得半醉了的梁雨萧却过来找我喝酒。两人喝过几杯，他却突然问我，湘熙，在初中里你有没有喜欢过哪个女孩子呢？
我一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想说，你怎么还是那么八卦？其实我也不知道。
梁雨萧顿了顿，又把我们的酒杯满上，自己却先干了。半晌那刚才又问我，那杨悦彤呢？
我猝不及防，微笑的表情戛然僵住。望向梁雨萧却见他也正死死地盯住我，目光中带有东西一切的犀利，一时令我无所适从。我一口儿喝掉杯中的酒，说，不知道。
梁雨萧似乎还有问题，杨悦彤却在这个时候回来。梁雨萧礼貌的打了招呼后就让开，我看见他笑起来，邪气而又张狂，其中似乎还有些许蔑视，一瞬间忽觉他异常陌生。好像，他是醉了。
杨悦彤坐下，并未发现我与梁雨萧之间的异常，复又聊起刚才的话题，怎奈往日的时光短浅，加之双方都有躲避，不久就发现无话可谈。倒上酒杨悦彤又不会喝，最后两人都沉默下来，看着眼前玩得疯掉的同学，摇滚声震耳欲聋，此时却觉得是如死一般的寂静。恍惚中杨悦彤好像还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但是否真的有过，如今我却模糊得完全记不起来。然而，我始终坚信当时我们之间是有话要说的，但是直至散场，我们仍然是兀自沉默……
从KTV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凌晨，梁雨萧扶着路灯吐得一塌糊涂，站都站不稳了好嚷着要去网吧玩通宵。余柯拦下一辆出租车，几个同学硬把梁雨萧塞进去，先回了学校，剩下的人分成几拨也都陆续离开。冷冷清清的大街上，最后只剩下我，杨悦彤，余柯，以及其他两个女生。
是夜晚风柔和，白天的炎炎燥热在夜的包裹下荡然无存，灯火残明，月光散落一地，偶有行车经过，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这样静谧的场景却让人无话可聊。相识两年，今夜真是要别了，前路未知，难免又让人心有感怀。看向杨悦彤，她正低头沉默，昏黄的光线略过她大半个面容。想象之中是有眼神交汇或者万言倾诉的，不想却是这般尴尬景象。我暗嘲自己天真愚钝，可仍忍不住开口问她，悦彤，你家离这远么？
杨悦彤却回答，不远，就在附近。
本还想找借口再送她一段的，如今看来大可不必。什么心照不宣，什么相遇相知，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场远逝的旧梦罢了。多少祈盼梦求，一一抵不了现实的相顾无言。当时猛觉心中阵痛，却仍笑笑说道，那再见吧，时间也晚了，早点回去休息。
杨悦彤只是礼貌一笑，点点头打了招呼离开，刹那间忽觉天已经塌了下来，身体虚脱，竟有要站不稳要蹲下去的疲惫之感。看着她的背影走到街的那一边，脑中再次浮现第一次相见时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唇绽樱粒，榴齿含香，她的笑一如罂粟花般浓烈带毒；在云朵匆忙盛开的夏季，因为有了她温度也骤然变得温和，每日帮她补习功课，咫尺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又有无知导致的闹剧，无意中拆开蝴蝶结，她的泪落得掷地有声；还有和风沉醉的傍晚，我背着她穿过阡陌交通的农家田地……点点滴滴存在过的旧时光，一一标立着曾经过往，苍然不眠。看着它孱弱的身影在此静谧的夏夜里渐渐远去，心中早就泛起腥味波澜，却还强装着笑脸。看着她笑出泪来。
整个世界溃了一般。
挥起手来，心中默念再见。
再见，它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再也不会见面。
——杨悦彤。
叫她的人却是余柯。我犹未从绝望中回过神来，只听见余柯对着杨悦彤大喊，悦彤，湘熙有话对你说。
我登时脸红，心跳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听余柯这么说却又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过去还是留着。不想余柯却猛踹我一脚，低声说道，傻子，都快毕业了，再不说就没机会啦！
彼时杨悦彤也听到了余柯的叫唤，正回过头来，动作迅疾，如排练过一般。我隔街说道，悦彤，我送送你。
中考杨悦彤没有参加，这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那日中考完毕，分在各个学校的同学都按要求回到各班原来所在的教室，等待老师交待相关事宜。那时候中考已过，考得好与不好都已成定局，亦很少有人谈及考试的感觉，所有人都聚集在即将告别的教室里追逐打闹，甚至有人倚在窗台上抽起烟来，唯独不见了杨悦彤。
我又没被分了和杨悦彤在同一所中学的考场，只道她晚来，没想到直至解散时犹未见到她，跑去问余柯。余柯却惊奇地反问我，你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事情呢？那天晚上她没和你说么？
心中早就不安，当下我即被余柯的反问噎住。从KTV唱歌出来的那天晚上我终于还是冲到了街的对面送她。一路上还是沉默，途经的一条小道两旁的栅栏上满是蔷薇，红白杂陈，淡淡的香味倒也透出一种难言的浪漫，本想告诉她许多事情的，那时又觉的能与之沉默的共路一段也是难得，更多的是我依旧不信她会不知我的心意，便也就一语未说，默默陪她走着。
没想到一段路竟会如此之近，还未细细品出个中韵味，杨悦彤却站住了。我亦驻足，杨悦彤说，到了。
想来我也是幼稚，看着电影里深爱的情侣牵着手走过芳草缤繁的小巷，甜蜜得一直走不到尽头，便也幻想那些场景会发生在我的身上。现在没想到也有了电影中出现过的，不想只是匆忙一闪，仿佛快门按动，甜蜜早被省略不拍。兀自沉默，杨悦彤却又说，湘熙，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