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布鹰升
孩子问：“秋是什么样的？”
她指着树叶说“秋天，树叶黄了。”指着草说：“草也黄了。”“秋还下着毛毛细雨呢。”
这是中秋后的几天，农历九月二十九日。天空阴云沉沉，飘着若有若无的细丝，带着微寒。风儿冷冷飕飕。我和孩子在屋后的小径踱着。花园里的草的长茎和细叶大多褪了青色而枯黄了，看起来，使人感到秋的浓烈了。而园里的松树，若单看这些松树，似乎觉不出一丝秋意的——松树叶依然翠绿墨绿交错，虽树梢悬了些枯枝。操场上的一斜方草，望去，金黄色的，就近，草上踏着，人会被这些衰草染成熏成枯黄色的。这一斜方枯草似乎将秋熏个醺醺然的。若是天晴了，这里会不约而同坐着或站着或踱着出来悠闲的人。操场沿上高柳大泡桐，柳叶，泡桐叶，在微风中不时坠落。柳树和泡桐下散了些这几天坠下的衰叶。看秋，就是看落叶，看枯草。学校几天的放假，恰巧令我这样的闲人，可以乘学生未扫走这些坠落的枯叶之前，一饱眼福的。“一叶知秋”，若没了枯黄的落叶，在我，秋似乎意味索然起来。秋，似乎只能心领神会而不能言传的。看那些落叶和枯草，秋的气息，秋的韵味，让人神往留连忘归的。现在是枯草成片，落叶偶坠，中秋读秋就读衰草，晚秋是落叶缤纷了，读秋则是落叶韵。再过几十天，即晚秋初冬时，柳树和泡桐树，落叶纷纷，在瑟瑟微风中，丽日下，一枚一枚的泛黄的泡桐树叶坠落而下，一片一片的柳叶飞舞飘荡，树下铺成一条金黄色小径来的。柳叶的轻盈和空灵，飘飘悠悠，她的气韵流长悠远，还有我踏叶品秋的闲情——唉，那时会被扫地的扫走了些味的。再过些时日，柳叶在风中抖落尽时，只剩孤零零的枝桠，疏疏的枝桠了——原来柳树的柔媚依依，是因为有了繁密的绿叶——那时，我品读秋的闲情，被秋风吹落的。读秋呢，只能在淡淡的回忆，而身临其境无奈俟来年的秋。
十几天前，似乎还在夏末，秋就悄悄然来了，似乎一夜间，似乎霎时——清晨起来，天气骤然变微寒了，飘着雨丝，你才觉出秋到了。
初秋，连日落雨，白天虽微微苦雨，但夜晚卧床聆檐雨入眠不是坏事。秋夜檐雨忽紧忽舒，时起时歇，虽隔着壁，仿佛恍在眼前，落进梦里。夏末初秋时，剪雨的燕子，在我屋后，时而齐刷刷飞来又飞去，时而喃喃自语齐整地停在电杆线上。但几天后，不知去踪了，只有划过的留痕似乎还在目前，还在屋后。入中秋时，我又偶在操场沿的高柳泡桐树上空见到了群燕，像在高空飘荡的落叶，或似轻灵的蝶，夜幕沉沉时，划过我的上空，欲要落在树梢，但又划过去，立马又冲过来了。这些秋天的小精灵，徜徉秋中，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疲惫，最后，消失在我目光里和苍茫的秋的夜色中。也是初秋下乡时，清晨还偶听到清脆的杜鹃声，许现已不知去踪了。而燕子呢，在许多树叶落尽的初冬，也将离去。路边，偶见蝶，灰的、白的、黄的，似乎还在留恋着夏的余芳，驻足于秋的怀里，但也将离去。我依窗望秋，一只黄蝶从窗前扇翅飞过，它飞过了，消失在我的目光中。许多花都凋谢了，鸣虫也回家了。可也有些不知名的花和秋菊在怒放，也在凋零。光阴之短促，一切的留痕都在无声无息中叹息。
中秋的几夜，一种候鸟，鸣声四起，叫声微微嘶哑而粗厚，我的室外室内都被其声包围住，时续时断，时起时伏。但几天后，这些鸟不知飞往何处了，唯有留下的鸣声仿佛还在我屋外飘绕。
现在是晚秋，十月二十日。柳叶零星坠落，因未被扫尽，金黄黄铺于地。柳叶将在初冬十一月中旬落尽，它风姿绰约坠下时划过淡淡的痕，无端在我心中起浅浅的惆怅。泡桐树，有几棵的叶子行将落尽，露出了疏疏的枝桠，而豁然开朗；有几棵呢，叶子大多还悬在树梢，不过多褪了青而泛黄了。泡桐叶，眼前的落地声，似乎微微起了水花波纹，若真的落于水中，起的韵致该是何等生动；有些落叶在习习微风中起颤的韵，有些坠落时起美的痕。而吊在树梢上的，在晚风里也万头攒动，有的仿佛是蝶，不停地扇着翅。杨桦树叶一片金灿灿的，紫薇的黄叶，似乎熟透了，金黄中透出红来；石榴叶青黄各半了……单位里有棵树，我名之“秋树”，因它的叶在秋天最先泛黄掉落。三四月间生嫩叶，六七月间绿叶繁密如云朵，现在树叶已是青黄各半，有的枝桠裸露出来，显疏疏朗朗了。而落在其下的花坛和地板的，色泽深浅不一：金黄，暗黄或褪为褐了；而其形也各异，似瓢，似手掌，似一扁舟……风起时，落叶沙沙随风走动。清晨，踏叶踱着，是寂静何等美妙。我趁未被过路的未碾成尘前拾起几枝完整衰叶，夹在书页，秋的枯叶味也仿佛在书里弥漫开来。只可惜，过去那些铺地的落叶被扫积几处烧之，坏了我的兴致，坏了落叶自然的韵致与静美，坏了“落叶归根”的梦了。无奈，我读秋只能在梦中或书里寻了。
秋微微伤感，然而更多是休闲品味。秋，仿佛是一年的结束。虽县城还未落雪，但那边的远山，秋的某个早晨，今年九月底，已积了皑皑白雪。而冬呢，雪会飘落在县城里。孩子说“秋是麦子熟了，是金灿灿的苹果熟透了。”
在秋的怀里，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考，静静地聆听，静静地读着每一片落叶的泛黄和坠落。在秋风里做一枚落叶似乎何等从容洒脱呢，即便叶生叶落那么短暂仓促！
落叶尽衰草枯过后是冬，冬后是新春。
秋韵，我读着，聆听着这无声的秋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