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无涯将一打密件交到雪篱手上,“这是您让我们调查的所有人的资料。”
“很好”
无涯见雪篱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知趣的退下。
他命人将所有的人的背景全部重新调查一遍,就连他的父王玥阴也不例外。
看完所有的密件之后,他心情大好的笑了,决定街上逛逛去。
街上的人很多,小的时候他可以带着温和而幸福的笑脸抱着篱歌的胳膊,在大街上闲闲的转悠,看想看的表演,吃爱吃的小吃,可是自从,篱歌将那根带着毒的针刺入他的皮肉,他就再也不愿意在街上浪费时间。
心冥给了他的行为一个例外,但是没有过多久,一切变得更加残酷。
他彻底的讨厌逛街,讨厌在这种繁杂的地方浪费时间和精力。
而现在,他一个人优哉游哉的在大街上不紧不慢的走,左瞧瞧右看看,自得其乐的样子。
“大小姐,你快点好不好?”紫陌不耐的回头看慢悠悠的心冥。
心冥却满不在意,她的不耐不被心冥放在眼中,心冥该怎么‘淑女’还怎么淑女。
“快点”紫陌忍不住走回两步,拽起心冥,往前赶。
心冥低头瞧瞧缺了紫陌那只缺了两节指头的手,表情冷漠。
她们要去裁衣,是落雪国的女子宫装,再过两天,心冥就会被接进玥阴的寝宫,自然要有像样的衣装。
心冥的心里很清楚,如果可以迷得住玥阴的话,日子就会好过一些,或许还有机会好好的报复一下雪篱,如若是迷不住的话,那么下场不会比在地宫的时候好到哪里去。
为自己出口恶气,为自己的孩子好好的讨个公道,这些事情她不是不想做,只是不愿意靠这样的方式。
进宫,当玥阴的寝奴,在很多人的眼中,是件求之不得的幸运,可是在她的眼中,却是噩梦的开始。
她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就真的认命,真的听任命运的安排,真的顺从玥阴的旨意,从此踏进深宫,开始宫闱中勾心斗角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那样的天赋,能在深宫中如鱼得水。
可是,人被逼得无路可退的时候,就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不是这样么?
“丫头,你在想什么,你看看,你看看”紫陌突然指着她的裙摆说。
心冥不解的低头,却见自己的裙摆上都是血滴。
钻心的疼,自手上传入意识。
原来内心的挣扎竟是这样的强烈,在不知觉中,尖长的指甲扣进了掌心,血水顺着手指滴到裙摆上,殷成朵朵绝望的樱花。
“快走,快走”紫陌也没有太在意她的伤口,只是拧着眉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早知道你今天会这么失常,就该叫顶轿子,现在彩衣庄的人恐怕多得挤都挤不下。”
彩衣庄是落雪的极品宫装制作坊,天下闻名,许多藩国的贵族们都以有彩衣庄的衣物为荣。否则,堂堂莺燕楼的妈妈才懒得亲自跑去呢。
心冥只是静静的听着紫陌的抱怨,连嘴角都没有动一下。
突然,心冥的手被霸道的抓住,怒目回头,整个人象被抽了魂儿。
是一张温和的恍如幻景的笑脸,那一刻,她的心头像是被什么团团围困,甘心沉溺,却又有着强烈的不安。
“为什么我在梦中无数次哭泣,无数次乞求你都不肯为我停留,却在我终于决定要放弃的时候,又卷土重来,将我的决心完完全全的颠覆?”
她眼中有痛苦神色一闪而过。
“我无数次告诉自己,一切都已过去,所有的美好,早已经被记忆画成了牢,可是,当这样的笑脸再次出现,却还是情不自禁的沦陷。”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这般的无药可救。
痴痴的望着那双暖暖的眸子,明明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温柔的陷阱,却不愿意醒来,如饮鸩毒,明明知道死亡触手可及,却还是带着甘之如饴的笑意。
“忘记所有的不快,那样你会比较幸福。”眼前的人轻轻的抬起手,顺了顺她耳边的发。
“你想干什么?”她不由自主的一颤,往后退了两步,拿起了戒备和警觉。
她无法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不是,他早已经死了,死了,死在十年前的那个傍晚。
最后的那个离别之吻,那么温柔,只是,如那年那天那场奇长的雨,一去不回,再相逢,只是霸道的欺辱。
害怕,害怕这样的温柔,害怕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幻影,倘若这只是个美丽的泡沫,她宁愿不曾期待,宁愿它立刻破碎。
“王爷”紫陌回头,见雪篱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心冥,惊诧得合不拢嘴。
雪篱看了紫陌一眼,收敛了温和的神情,与刚刚判若两人。
“你先回去,我陪她去。”话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
“是”紫陌有失落的神情,但是很快就隐匿,恭恭敬敬的回。
“我不要和你一起去。”
心冥盯着又笑意满满的雪篱,说得十分决绝。
对于他的变化莫测,她深感恐惧,前两日的冷漠,她无法不在乎,尽管一而再的告诉自己,自己和他早就只剩仇恨。
可是,那样的仇恨,却只能在自己不断的重复下被记起,可笑至极。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和我一起逛的么?”雪篱依旧是笑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她精致的脸颊。
和当年一样明澈暖人的微笑,一样的温柔体贴。
可是,时间已经流过了太多,带走的是信任和了解,留下的是伤痕和猜忌。
她无法再相信他,他不是那个在黄沙中对自己伸出手的人。
“不,我不喜欢。”她摇了摇头,退后两步,片刻又抬起头,“他已经死了。”
她的表情有些恍惚,却极为认真,继而又重复,“他,已经死了。”低下头,瞧了瞧自己交叉的手,“死了。”
许多的人走过他们的身边,禁不住停步观望。
这么绝美的两个人,站在街上,表情奇特。
最重要的是,一个是堂堂的弈殇王,另一个是飞上枝头的妓女。
“他没有死,一直在这里”雪篱缓慢的低下头,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奇异的语气,温柔的让人心肠纠葛。
她将目光一寸一寸的移向他的胸口,那修长的手指停顿在胸口,泛着冷冷的光泽。
娜一刻,她突然觉得他那根手指是那么的残忍,戳住的不是他自己的心而是她的心。
抬头,迎上他的瞳,那又是一番怎样的沦陷?
竟连‘我恨他’这时时挂在心头的三个字也忘得彻底。
可是,尽管近在咫尺,却再也望不见那双如潭的眸底。
她所能见的,只是不断的变换,所能感觉到的,只是自己又在那种近似温暖的眸光中不住的沉沦。
完全感觉不到安心,只是在忐忑中堕落,就像吸毒的人,明明知道一切都是暂短的幻象,却还是惴惴不安的享受。
他拉起她的手,漫步徐行,并没有把她引去彩衣庄而是城郊的湖边
柔嫩的草摇曳在风中,湖面上涟漪轻荡,揉碎一湖斜阳。
心冥怔怔的立在岸边,也不去看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些几乎已经发霉的问话。
“你不会抛弃我对么?”漂亮的小女孩,拉着面容沉静却依旧带着青涩的男孩的手,怯怯的问。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似乎没有听见,又似乎是刻意不答。
漂亮的女孩眼睛眨啊眨啊,眼睛酸酸的,却什么都没有,干涩。
在那些早已泛黄的回忆里,她一直在努力的汲取着那一点点虚幻而又少得可怜的温暖,用几近幻觉的东西支撑着自己在血水中前行,在暗夜中奔走,如今回想起来,她真的有中想要抽自己耳光的冲动。
“亦尘他怎么样了?”心冥边说着边把目光挪向雪篱的脸。
他一直在盯着她看,此刻听她突然提到亦尘,原本算得温柔的脸瞬间冷硬,带上了邪意的笑,“他?”
雪篱扭脸看斜阳,换了副无赖而痞子的表情“他看了不该看的,所以……”
他的话没有说完,心冥的脸色就已经惨白,“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既然都想起来了,还问我干什么?”那夜,缠绵过后,他将一切收拾妥帖,便带着伤离开了莺燕楼,“为什么你不问问我的伤怎么样?”
心冥一愣,“你受伤了?”片刻笑道,“你会受伤,说出去没有人相信,当然,我也不信。”
雪篱转脸审视她,眸光怪异,审视中带着探究。
“当然,我怎么会受伤呢?”雪篱嘴角一扯,露出个不似笑容的弧度。
然后,他转入沉思,湖面上吹来的风若有若无的,带着傍晚暖意,和青草的芬芳,是个十分容易让人迷醉的景象。
然而心冥就是这样煞风景,“我想,我该去彩衣庄了,过两天就要进宫,倘若不现在去定制衣装的话,恐怕会赶不及。”
“好”雪篱笑了笑,云淡风轻。
心冥瞭眼瞧了雪篱一眼,没有任何情绪,转身离开。
“你就这么急着去伺候别的男人?”心冥走后,雪篱保持着一个姿势,呢喃,阴沉的脸色如同墨泼。
片刻又笑了,“他不会要你的,呵呵,不会。”
得意中带着些许心痛,收紧了双拳,望住天边最后的一丝光亮。
夜终究会如约而至,而感情的路上,夜已经持续了那么久,不断的起伏跌宕风雨飘摇。
多少次期望落空,多少次希望变作绝望,他已经早就无法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