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国春天,多雨,一样的雨水从天上落在不一样的地方,落在不一样的人身上。
平日里最喜欢淋雨的雨鸦此刻站在长木寨中心那块姑且被称为广场的小空地上,任由雨水浇在她苍白清瘦的面上,希望借此洗掉她此刻的坏心情。
可是并没有,各种零碎的信息在雨中不断由在寨子中穿梭搜索的黑衣“巫鸦”们汇报而来,一切发生的突然而又离奇,让她一时摸不出头绪。
“木柯大人与他蛊奴的尸首找到了,木柯大人死于心脏被贯穿,他的蛊奴死于颈间的利器伤,两具尸首的脑子已经有些烂了,疫大人正在那尝试做尸溯。”
“小酒馆四面所有能看见那场战斗的人家都按您吩咐取了脑袋,稍后便送来。”
“小酒馆按您的吩咐探查过了,我们在一面土墙的裂坑里发现了这个。”
雨鸦低头看着那名巫鸦递过的物件,那是一截猎刀的断片,从扭曲的裂口看来,似乎是被大力一击一气劈断
一个个头颅被赶来的巫鸦们按照吩咐一字排开放在了地上,天上的雨落在刚被斩下的大小头颅上,头颅里残留的血液像触手般一丝丝渗入地面的积水中,蔓延开来。
雨鸦动了动手指,天上落下的雨水忽然似有了生命,如活物般自这些头颅的七窍中钻了进去,再随着一阵抖动后钻出,聚集,汇成一股细流飞向雨鸦。
所有的细流最后聚成了一个色泽泛红的雨水团,悬停在她红色的双唇前,微微颤动。
雨鸦皱了皱眉头,略微踌躇了一下,闭眼,张口,吞下。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间扩散开来,同样扩散开的,还有一些破碎杂乱的记忆片段,使雨鸦的额头微微胀痛,她不经伸出手指抵着眉间,轻轻揉动着。
用如此多鸡零狗碎的记忆片段来拼凑答案无疑是一件极为耗费精神的事情,雨鸦就这样在雨中闭目良久,而后猛地睁眼。
她需要一些求证,于是她径直走向了广场正中,那里有这个小寨唯一活着的寨民,一个在她得到的记忆片段中反复出现的少年,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
他就这样跪坐在寨前的泥水里,血液从他的每一颗毛孔中涌出却不流下,而是像活物一样的在他的身体上游走一段后再钻回身体,他的身体像被无数把柔软的针不断的穿插缝合,巨大的痛苦贯穿着他的身体,可喉头被雨鸦施术封住,竟连惨叫也发不出,只能在泥水中不断的颤抖。
“吴钩子”雨鸦俯身对跪在泥水里的少年说道“你说与不说我都能知道,你帮我省一些麻烦,我让你死得痛快些可好?”
她挥手解开了少年喉头的禁制,被唤作吴钩子的少年轻轻抬起那张已经无法分辨五官的脸,艰难地看着四周。
寨子里弥漫着一片昏黄的烟雾,在这片由那被下属称呼为“疫大人“的黄袍男人所释放出的黄雾中,失去理智的寨民们如野兽一般互相厮咬打杀,在这片烟雾中,他母亲疯子一般咬开了他妹妹的喉咙。
少年的喉头动了动,发出一些模糊而又嘶哑的声音,也许是受尽折磨的原因,他发出的声音是那么的轻……雨鸦不由得凑近。
“操。”
这是这个叫吴钩子的少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全身的血液在雨鸦催动的咒术下从脖腔里化作一道长长雾气撒向天空,他的头颅在泥水中滚了滚,又被雨鸦一手捡起,头颅在她的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
可没了头颅的尸体仍然跪坐,不愿倒下一般。
雨鸦面色阴沉地搓动着自己的手指,虽然她很清楚蝼蚁无论再怎么勇敢顽强仍旧是蝼蚁,绝对不能对狮子造成任何伤害,可眼前发生的一切仍然让这个女人感到非常不快。
她一脚将少年的尸体踢倒在泥水中,揣着满心焦躁转头向寨门那头搭档处走去,巫鸦们紧随其后。
不过很快,她的焦躁就化作了震惊。
“尸体的脑子烂掉了,用上尸玉也不是太好,但是……我在这个蛊奴的脑子里找到了这个……你最好看看”雨鸦面前,那个被称作疫鸦的黄袍男人面色阴沉,摊开的手掌中一块碧玉做成的小锥正在发着光,把一段影像投射在半空中。
那是一把长刀,以及少年肩头正在慢慢消退一道暗金色的痕迹……
“这是……”雨鸦满脸震惊地盯着那道痕迹……喉头微微有些发干,她的一只手莫名抚到了自己左侧肋下,那道被烧灼出的巨大伤疤忽然有些隐隐作痛。
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从雨鸦的心中涌了出来,那种说不清楚的感情混合了仇恨与愤怒,另还带着一丝她不愿承认的恐惧,穿过她的喉间,化作两字从她的牙齿中挤出。
“神殿……”
“原来得到的消息只是说一些北凉蠢狗……没想到……还有神殿的疯子”疫鸦的脸色越发阴沉,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弹开,里面一只青色的甲虫。
“放青蚨?”
回过神来的雨鸦点了点头,接过疫鸦递过的盒子,对盒中的甲虫一字一句地说道:“狗已寻得,又见神殿,速报大主”
说罢,她提起手中那颗干瘪的头颅,头颅动了动,颤动着转向一个方向。
“走!!!”女人对着手下的人大喝道
就在这细蒙蒙的春雨中,一队人马急急打马出了长木寨门。
一只青绿色的甲虫振翅飞向天空,化作一道绿光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