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才来，对这里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是也应该感觉到了一些。每次其他姑娘对您使绊子，给您找麻烦，是不是从没有长辈出过面？”
谭云槿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谭家祖先认为，只有让子孙们从小互相竞争，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被人欺负，而是去欺负别人。所以有祖训，只要不伤及性命，不使人致残，一切皆可随意。你争得越多，祖家回馈你的资源越多，反之亦然。”
“如今我才明白，为何我来到这里，没有感受到一丝善意。”谭云槿想一想，“真的只要不出人命怎样都行？。”
“是。原则上如此”
“实际上呢？”
“去年除夕之时，十四姑娘贪玩，失足落入了红枫湖，当时周围的人都去看烟火了，所以……”李嬷嬷欲言又止。
“谭晶吗？她不是好好的？”谭云槿有些疑惑。
“不是晶姑娘。是原来的十四姑娘，她是太原商户的女儿，也是去年才到这的。”李嬷嬷说道。
“那她现在到哪去了？”谭云槿追问道，小小的身子微微前倾，她缓缓地拨动着青翠欲滴的翡翠镯子，白皙的皮肤在幽暗的烛火下仿佛发光的玉石，卷翘纤长的睫毛在轻轻合扰的眼帘下留下一道淡淡阴影，微微颤动。
“当时捞上来人都已经没气了。”
“咝”！谭云槿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觉得脚底有一股寒气直窜脑门，李嬷嬷的脸孔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下，添了几分阴森。
谭云槿的手下意识的捏住了挂在脖子上的暖玉观音，那是爹爹在她六岁生辰时让人捎来的，是爹爹亲自去到灵隐寺供在佛龛前，请主持大师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华经。
感受到手心里的温暖，谭云槿宛若擂鼓的心跳才慢慢平静下来。
“可知道是谁做的？”谭云槿干巴巴的问道，嗓子带了一丝丝的嘶哑。
“查了，什么也没有查到，只说是贪玩，不慎失足落水，给她的两个兄长谋了两个七品官作为祖家的赔偿。”
谭云槿的呼吸渐渐沉重，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那我下面要怎么做？请嬷嬷教我。”
李嬷嬷思索片刻，“姑娘如今因为谢家五郎而和蕊姑娘起了间隙。”迟疑一下，“蕊姑娘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若是任她这样欺负姑娘，那么您很快就会在谭家祖地人的眼里失去了培养的价值。必须立刻遏制住她。”
谭云槿蹙眉深思，抿唇不语。
“姑娘可有万全之策？”
谭云槿的手指轻轻的笃一下笃一下敲着桌边，静静思索了半晌，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雪亮，莞尔一笑道：“蕊姐姐可是也喜欢宗之哥哥！”
李嬷嬷笑着说，“二族老也有玉成他们的想法。”
“这可怎么好？润儿姐姐也喜欢宗之哥哥！”谭云槿?挑眉问道。
“姑娘指的是……”
“嬷嬷你说，好姐妹同时喜欢上一个人，她们会怎么做？会不会有些人主动退出？”
李嬷嬷立时反应过来，与谭云槿相视一笑。
李嬷嬷看看更漏，轻轻道：“时辰不早，奴婢服侍您睡下吧。”
谭云槿“恩”一声，李嬷嬷出去吩咐了，端水替她卸了钗环，净了面，扶她上床，放下丝帐，只留了床前两支小小烛火，悄悄退了下去。
连日来费了不少心力，白日里又受了惊吓，谭云槿一挨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的被衾凉凉的，仿佛是下雨了，风雨之声大作，敲打着树叶的声音哗啦哗啦响。
依稀有人在叫她——十六妹！十六妹！谭云槿没有听过这人的声音，感觉陌生而疏离。
她恍惚坐起身，窗扇“吧嗒吧嗒”的敲着，漏进冰凉的风，床前的摇曳不定的烛火立刻“噗”的熄灭了。
谭云槿迷迷糊糊的问：“是谁？”
有瘦瘦小小暗的影子在床前摇晃，依稀是个小女孩，垂散着头发。
谭云槿问：“谁？”
是女孩儿的声音，像夜猫子一样呜咽着凄厉：“十六妹。我好冷啊！谭蕊让人堵住了我的嘴，在我脚上栓了石头，又叫人剥了我的衣服，把我抛进了红枫湖！红枫湖水还结着冰！我好冷啊！”她反复的哭泣着。
谭云槿身上涔涔的冒起冷汗，是那个淹死的十四姐！
“十六妹。你可知道被淹杀的滋味么？湖水呛住了我的鼻子，嘴巴，真痛！我的身体被泡的白白胖胖的！你要瞧瞧么？”她肆意的哭嚎，哭声随着谭云槿内心无法言说的恐怖迅疾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好妹妹！你来瞧一瞧姐姐我，好吗么？”
她作势要撩开帐帘。
谭云槿骇怕得毛发全要竖起来了，头皮一阵阵麻，胡乱摸索着身边的东西。枕头！三彩划牡丹花纹腰形枕！
谭云槿猛地用双手一把抓起，掀起帐帘向那影子用尽全力掷去，哐啷啷的响，碎陶瓷散了一地的“兹拉”尖锐声。
谭云槿大口喘息着，厉声喝道：“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你就去找那个害死你的人！找我有什么用！我不怕你！你就是死了，也是一个胆小鬼！你能拿我怎么样！若再敢阴魂不散，我必定将你尸骨挫骨扬灰，叫你连副臭皮囊也留不得！”
一息无声，很快有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慌乱的冲进来，手忙脚乱点了蜡烛掀开帐帘，“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谭云槿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提醒她还身在人间。
她满头满身的冷汗，微微平了喘息道：“梦魇而已。”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忙着拿水给我擦脸，关上窗户，收拾满地的狼籍。
李嬷嬷帮谭云槿拿了新枕头放上，谭云槿极力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道：“嬷嬷留下来陪我可好？”
李嬷嬷神色微动，换了安息香在越窑青釉提炉里焚上，对旁人道：“姑娘梦魇，我陪着在房里歇下，你们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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