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金秋时分,在韵儿精心的调理下,绾绾身子渐渐有了起色。接连几天的细雨绵绵后,阳光难得露出了笑脸,绾绾结郁已久的心情似乎随着天气也有些好转。绾绾拿出针线坐在院子里,细细的绣着一只荷包。含苞待放待放的花儿隐在那大片翠绿的叶子里,偶有几朵开得正是明艳动人,吐着鹅黄的花蕊像娇羞的美人,欲语还休。看着那栩栩如生的海棠,绾绾陷入自己编织的沉沉的情网。那青色身影种下着满园棠花时,拉着自己说下那些海誓山盟,俊秀的脸上尽是认真和肯定的表情。绾绾忽觉得有些厌恶这个世界,如若当初母亲并未嫁与父亲,如若凌宇真是自己血亲哥哥,如若那一夜并未听见那些让她人生走上另一条支路的话,今生是否便不会如此寂寞,今生又会是与谁白首偕老,如今心底尽是荒凉,那给出的心,已是千疮百孔,怎么能完好收场。
“小姐,小姐。”韵儿急急的从外奔了进来,眼角却瞄到绾绾手上的荷包,却也不动声色。“韵儿,慢点,什么事让你跑得这么喘?”“小姐,裳柔郡主回来了。”韵儿努力的抚着胸口,“姐姐?”绾绾虽是心里纳闷,却也起身向外走去。刚至大厅,裳柔便从外进来,绾绾正准备开口,却不想裳柔一下便跪倒了绾绾面前,绾绾吓得连忙去扶裳柔,可惜裳柔就是不愿起身。“姐姐这是做什么?”绾绾一脸诧异。“妹妹若是不愿与我同回栗城,我便在这里长跪直到妹妹改变心意。”裳柔一脸坚决。“姐姐若是不愿起来,那妹妹便陪着你跪”绾绾跪倒地上,又道:“姐姐,在颜府呆着早已习惯,绾绾性子喜静,可那栗城既为京都,想必热闹非凡,妹妹实在恐住着不惯,还请姐姐见谅。”说完又叩了一首。
裳柔见绾绾如此,自知来这一计已是无用,没曾料到这性子温婉的妹妹,竟有如此执拗的一面,又见咬唇跪在地的绾绾,想起正是金秋,地上寒气重,绾绾的身子也恐吃不消,便赶紧拉绾绾起身思索着究竟如何才能带回绾绾?姐妹互问了这几日各自的情况,便叫人备膳,晚膳过后裳柔又携着绾绾一同在月下的花园里聊天。“妹妹,你我姐妹从小便很少走动,不曾想妹妹温婉的性子也有如此倔强的时候。”裳柔端起茶,轻轻一抿。“倒是让姐姐见笑了。”裳柔起身:“曾大家都传,妹妹善歌,如今不知是否有雅兴,你我歌舞同载,也当是我们姐妹亲近亲近。”“既然姐姐开了口,妹妹自是高兴。韵儿,去把我的琴抱来。”裳柔出声又道:“再给郡主拿一件披风来,夜里天凉。”
裳柔褪去外衫,露出一身桃红罗裙,村得那娇媚的脸,竟艳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绾绾的琴,已找来琴师续好断弦,绾绾抱琴坐下,开始吟唱:“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听见绾绾空灵的声音,仿若出谷黄莺般婉转悠扬,不禁陷了进去,脚步不由自主的移了起来。甚少见裳柔起舞的绾绾,只见姐姐罗衣飘飘,轻裾随风,顾盼之处,流光溢彩。心知自己也善舞,可是自己的舞太过清冷,远远没有姐姐这般动人心魄。想到这里,绾绾不仅想起自己所舞的那两次霓裳羽衣,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唇齿间溢出的歌声不禁变得悲伤起来:“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幽情欲向嫦娥诉,无那虚廊月色昏。”韵儿见两位郡主都正是兴致满满,抱着披风觉得进退两难,索性站在门边看着这两个绝代佳人。
曲毕,绾绾趁着裳柔和韵儿的不注意,擦去眼角的清泪。起身走到裳柔身边:“姐姐一舞倒是让六宫粉黛也黯然失色了。”殊不知绾绾的一句玩笑话,竟让裳柔忆起那双绣着金色龙纹的靴子,本因跳舞有些浮红的脸上,流露出更为明艳的神色,娇声说道:“妹妹的歌喉也让人流连忘返,可是竟没想到妹妹偏爱的竟是白色海棠,倒枉费大哥辛苦种下这满园的嫣红花朵了。”绾绾垂下头,又抬起:“只是那白色海棠过为稀有,怕是整个栗夙也寥寥数珠,这北方气候本不适其生长,又何须将那清妍的花儿白白糟蹋至此。”裳柔自是听出了绾绾话里有话,可是父亲坚决的态度,这是必须想法子将绾绾带回的,哪怕最后不得已,使出那张王牌。
裳柔倒也不再多说,看了看夜色道:“妹妹,夜深了,露气太重,还是早早歇下吧。”“那妹妹就回房了。”绾绾说罢便由韵儿扶着离去。可是绾绾躺在床上,毫无困意,想叫起韵儿,又恐那丫头怕是早睡死了,便披上披风,独自出了房门。站在房门却踌躇了,不知该去何处,便漫无目的的走着,不觉就行至偏殿。正想离去时,听见偏殿有开门声,便躲到了转角之处。一个人影出来放走了一只白鸽,绾绾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禁觉得身后一阵冷战,待那人进了房间,才发现手心里竟是满满的冷汗。
第二日,裳柔用过早膳,便前往裳羽阁,准备再与绾绾谈一谈。绾绾正在镜前梳妆,这些年来她第一次细细的打量着拿着梳子的韵儿,突然发现平日里迷糊单纯的韵儿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虽然一身丫鬟装扮,可是却掩盖不了身上透着的灵气,容貌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眉梢眼角藏秀气。绾绾一直看着韵儿,倒叫韵儿有些不好意思。“小姐,韵儿可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边说边捻起袖子去擦面上。绾绾突然心生一念,起身不由分说的将韵儿按到了她适才坐的凳子上:“韵儿,今天我心情不错,想来你伺候我也有多年了,自从母亲去世后,我接触最多的就是你了,今日让我来为你梳上一妆可好?”“小姐,这怎么使得?”韵儿想从凳子上站起,可是绾绾似乎极其用力的按着自己的双肩,只好勉强坐在镜前。
“韵儿,似乎我从来没听过你提起家人?”绾绾一边为韵儿梳着那一头柔软的青丝,漫不经心的问。“韵儿家里的事,实在不好对小姐说起,当年小姐在河边救起韵儿,韵儿早把小姐当做了自己人,至于我的那个家,韵儿实在是不想开口。”说完也不顾秀发还在绾绾手里,起身跪下,头上传来的疼痛都被心底的忐忑掩盖。绾绾赶紧扶起韵儿:“韵儿,我只是好奇的问一问,你怎么跪倒了地上,快起来,今儿个我可要把你打扮得跟新娘子一样美。”“小姐...你拿韵儿说笑了。”韵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忽然觉得那穿金戴银的生活一点都不在向往,能一直生活在绾绾和他身边就心满意足了。这一切都会来的,快了快了,韵儿在心底默念。
绾绾为韵儿梳了头,又准备给她上妆,刚触及那细腻如玉的肌肤,心里唐突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看不出什么动静,韵儿啊韵儿,你可曾真拿我当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