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岁月悠悠淌过,转眼便是一年。秋风开起了金色的染坊,所经之地,树木都染上了枯落之色。栗夙朝三百二十一年,栗炀帝加封外姓王颜靖为镇国王侯,举家迁至栗城京都。
“妹妹,你真不去吗?”颜裳柔站在颜府门前,再三的询问绾绾。“姐姐,我不去栗城了,南方空气潮湿,妹妹恐去了这娇弱的身子骨受不了那水气,还是留在颜城罢。”绾绾牵起裳柔的手,宽慰的拍了拍。“妹妹...”裳柔自知再多说也无用,交代韵儿道:“好生照顾郡主,要是郡主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饶你。”韵儿看见裳柔如此严厉的神情,脚一软立马跪倒地上:“大郡主请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绾绾郡主。”绾绾赶紧扶起韵儿:“姐姐这就别逗韵儿了,韵儿待绾绾甚好,况且妹妹会照顾好身子,到了京都,还劳烦待绾绾姐姐向父亲,还有哥哥问安。”说罢便给裳柔施了一礼。“既然如此放心不下,怎不愿亲自去看看,诶...”裳柔转身进了马车。绾绾看着马车轱辘碾过的痕迹,垂下头低低的说:“相见不如不见,倒能断的更为干净利落罢。”便由韵儿扶着进了颜府,红漆大门关上,能否关住这一生的牵绊?
栗城京都,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自幼呆在颜城裳柔见着这热闹非凡的京都,倒生出几分新鲜来。绕过闹市,便到了王公贵族的境地。颜靖和颜凌宇早已候在门外,看着缓缓而来的马车,颜凌宇捏紧了拳头,心底默念“绾绾”。当马车近了越来越近的时候,凌宇握着的关节早已泛青,当裳柔从马车上下来,走到这父子二人身边,施施然的行了一礼:“柔儿拜见父王,大哥。”颜凌宇的目光仍锁在那辆马车上,迟迟不见日思夜想的佳人踪影情不自禁的问道:“柔儿,绾绾了?”“是阿,柔儿,绾绾呢?”颜靖顺着凌宇看去,见马车没动静也问到。
不曾料想颜裳柔竟跪了下去:“父亲,大哥,柔儿没用,始终无法劝动妹妹跟来,请父亲大哥责罚。”“绾绾竟不肯跟来?”颜凌宇自言自语道,那本流光溢彩的眼一下子便暗淡了下去,自顾自的走了出去,也不管颜靖和裳柔在身后的呼喊,此刻她的脑海里只充斥着那素白身影,月下婀娜的身姿,和那发间散发的海棠般的馨香。在闹市里独自走着,就那么一直向前走着,不知前行的脚步会带着自己去哪里,可是他的心,却留在了颜府那清冷月光照耀着的院里。身边的人摩肩接踵,却仿若空无一人,凌宇走进一家酒楼:“小二,给我来坛上好的酒。”眼神空洞的坐在那里,酒一杯一杯下肚,似也不知这嘴里是何滋味。
微服出巡的栗炀,从楼上下来,看见独自喝酒的颜凌宇,甚觉诧异。走过去拍着凌宇的肩膀:“好小子,平日里也不见你贪杯,今日独自在此品酒,如此雅兴?”颜凌宇醉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人,可是不甚酒力的他只觉眼前人分外熟悉,加上此刻心里难受,像遇见救星一般不由分说的拉着栗炀入座,哪还认得出眼前的人是谁更别提什么君臣之礼。栗炀倒也不见外,撩起衣袍便坐下陪着颜凌宇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栗炀看着凌宇,忽而想起去岁在颜府外看见的那个清丽佳人,便开口问起凌宇:“堂兄可是还有一位妹妹?”“裳柔吗?”凌宇随口回答,在他的心里多么渴望就仅有一个妹妹,那样,他便不会如此心伤难过了。“原来令妹叫裳柔,裳柔?好名字。”栗炀拿起酒杯凑到上扬的嘴边,一饮而尽,发现颜凌宇已经醉倒于是吩咐身旁的侍卫将其送回王府。
谢过送回大哥之人,安顿好凌宇后,颜裳柔行至院中,发现院里竟是大片的海棠植株,又看看醉倒的凌宇,一时觉得事态复杂。夜深了,或许是临近中秋,天上的月分外明亮,照在颜靖的房里,竟觉得无法入睡。颜靖起身披上外衣,惊动了躺在身旁的侧王妃,“王爷夜深这是要去哪里,怎还不入睡。”“怜儿你且先睡吧,我去院里吹吹风。”木怜儿看着王爷的身影,眼泪滑落,王爷,我为你生育了柔儿和宇儿,你当真那么狠心,连一丁点爱都不肯分给我吗?
颜靖站在院中看着清冷的月,又想起了初见清儿时那张盈盈生娇的面庞,可她冷清疏远的性情倒是和着明月分外神似。王爷负手而立,当年俊秀的身姿已经显现出沧桑的韵味,对清儿的思恋这些年来从未褪去半分,每每看见绾绾,清儿离去时的神情便深深地盘踞在他的心头。从她胸口流出的鲜血,艳艳的一地,都仿佛昨日,还在眼前。“清儿,你真傻。”颜靖叹了口长气。平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难道是他上辈子欠了清儿母女,今生倾尽所有也无法还清吗?宇儿如今深陷情渊,对绾绾的情愫已是不可自拔,清儿,如果你知道有现在的这一幕,你还会让绾绾发下那样的重誓,不你的后尘吗?清冷的月色,一如既往的安静,永远站在那个旁观的位置看着这世间的爱恨情仇,俗世的悲欢离合。
第二日,颜靖唤来颜裳柔:“柔儿,你且再回一趟颜城,务必把绾绾接来,中秋快到了,为父怕她一人在远方寂寞。”裳柔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明白有些事不能说,那是父亲心底永远的伤痛。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出去。
裳柔行至回廊转角,走的匆忙未见着前方来的人,就那样生生的撞到来人坚实的胸膛上去,秀挺的鼻子一片疼痛,身子由于力道过大,竟往后倒去,裳柔吓得快惊呼出声。眼看着就要和大地来一个亲密的拥抱,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入怀里,顷刻被男子特有的气息笼罩。养在深闺的她,何时与男子如此亲密过,原本娇媚的脸上更是染上了胭脂色。片刻,裳柔离开来人的怀抱,轻轻行了一礼:“冒犯之处,请公子见谅,谢过公子刚才施手搭救,才使小女子不致跌倒。”裳柔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来人面孔,倒是那双靴子在裳柔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来不及多想,裳柔便又匆匆离去,马车上,裳柔不禁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又羞红了脸,可是思及那双靴子,却不知今生自己是否有那个福分。裳柔摇摇头,暂不去想这些,如何说服绾绾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她陷入沉思。
栗城颜府,颜靖父子正在书房里和栗炀商议:“如今丞相一直悬空,姑父您倒是说说有何合适之人选?”“圣上,如今朝中大臣都望着那位子,有能力的后生晚辈又太过年轻,经验不足啊。”“姑父,可这丞相之位一直悬空,怕也不是办法,怕是会出乱子啊”栗炀愁眉深锁。“凌宇倒是有一主意,不知圣上是否愿听。”“堂兄且说。”“丞相之位如今悬空,正好借此机会废去此位再将丞相原有的权利分散下去,已达到削弱朝中官员集权制的目的,若此时这样行之,不失为最佳时机。”凌宇的一席话,深得栗炀心欢,他早想如此为之,如今既然堂兄也有此之意,想必姑父定会鼎力支持,倒是朝堂上,变更多了几分把握。栗炀用力的拍了拍凌宇的肩,给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书房出来,颜靖留栗炀在府中用膳,栗炀倒也没拒绝,只是用膳时,频频抬头观望,似在找寻什么。凌宇发现栗炀的怪异,便开口:“可是这饭菜不合圣上的胃口?”栗炀摇摇头,思索了一下问道:“怎不见裳柔?”颜靖颇感惊讶,自己从未向栗炀提及关于家中之事,这圣上怎会知晓柔儿?诧异归诧异,颜靖回答道:“裳柔有事,并未在王府,不知圣上找柔儿可是有事?”栗炀笑笑,放下玉箸:“昨日在酒楼遇见堂兄,听他提及还有妹妹一事,今日用膳却未见着,倍感疑惑,便忍不住问了,”凌宇一听昨日醉酒之事,却毫无印象,立即跪倒在地:“昨日臣喝醉,如有冒犯圣颜之处,往圣上见谅。”栗炀立刻起身扶起颜凌宇:“堂兄何须多礼,等妍儿孝满择好日子,你便是栗夙朝的驸马,这可是先帝遗愿,届时就是自家人了,怎生如此见外。”栗炀示意凌宇坐下,又道:“况且堂兄与我言谈甚和,不如调来御前,做我的禁卫军统领。”“臣...”凌宇本想拒绝,他此生愿望便是带着绾绾去游遍四海,话未说完,便被颜靖接了过去:“老臣谢圣上厚爱。”栗炀又扶起跪倒的颜靖:“姑父如此大礼,我怎可受得,没有外人时,我们就是一家人,务须行君臣大礼。”“这,臣惶恐。”“姑父。”看着栗炀故作生气,颜靖知晓这素来行事果断的栗炀,便也不再拘泥这理解,一家人围着桌,这顿饭吃得格外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