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单独进入病房,这里是诊所的唯一一间私人病房,四面都是白墙,中间的白床上有一个人,戴着呼吸器,一动不动。
苏菲慢慢走进,走到床位就停住了,远远地看着眼前人。她说:“果真是你,你倒是轻巧,扎扎实实睡了九个月,也不通知一声。”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滚落下,眼前人却没有丝毫反应。她往前走,要将他看得清清楚楚,但眼睛却像蒙上了一层雾。她抹干眼泪,但又有新的泪珠渗出来,就这样不停地站在原地用左右手擦拭眼睛。
易保林的眼皮突然跳动了两下,她扑上去:“你要醒了吗?你肯醒了吗?”痴人说梦,她恨自己学识丰富,知道这根本就是反射反应,她扑在他身上喃喃地说些责怪的,抱怨的,亲昵的话。他的手还有温热,他的身体虽然瘦骨嶙峋但还是那个身体,她茫茫地看着他:“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植物人苏醒的奇迹是有的,据说香港演艺圈一名女星抽出拍戏的空档日夜不眠地照顾已是植物人的弟弟,不过三个月其弟苏醒;传闻四川有一名酷爱打牌的无业游民变成植物人,其父母不停呼喊“三缺一”,将他奇迹唤醒……但是这些奇迹可望不可及,发生在别人身上都是那么轻而易举,到了自己身上却吝啬得不得了。
苏菲擦干眼泪,笑着说:“易保林,快起床。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在海边建所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屋。你来设计图纸,你还要画满壁画,你还要将地板和天花板都画满星星和月亮。你快起来履行你的诺言!”她的口吻带着命令和撒娇,刚擦干泪水的眼睛又变红肿,突然她站起身来:“好,我叫不醒你,有个人肯定能叫醒你!”
她突然充满信心,因为她说的这个人是易保林的偶像,梵高。你从来不能低估偶像的力量,梵高对易保林,就像福尔摩斯对苏菲一样,都是遥不可及的精神领袖。
一本梵高的画册在手,她信心满满:“你今天之内如果不醒来,我就将梵高的《星月夜》,《割耳朵后的自画像》,都撕个粉碎。这些全是你最爱的作品,你舍得吗?你知道吗?你睡着的这段日子,欧洲的几个大博物馆都遭到劫案,丢失的都是梵高的画。还有很多私人收藏家保藏的梵高作品都不翼而飞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贴到他耳朵边:“因为我表面上是个侦探,实际上是个大盗。我把所有的画都搜集起来,等你醒来一起看。可是你怎么都醒不来,我的耐性有限,生起气来,可要一把火烧光她们!”她抑扬顿挫,讲得煞有其事,空气中弥漫着撕纸的声音:“这是梵高的唯一一幅群体画像,《吃土豆的人》,虽然不是最上乘的作品,但很有代表性!”
“没有了,我要撕的第二幅画是《向日葵》,你常说这向日葵就像我一样,朝着太阳,永不言败!我可要动手了……”
从监视器中看到又哭又笑的苏菲,陆峰的眉头皱的恰如当年关在精神病院的梵高。他的眼睛是忧郁还是妒忌,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冷冷地说出一句:“是时候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