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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4 流浪的少女

陆雯雯喜欢舒婷,《致橡树》她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但语文老师讲过徐志摩之后,她竟然又喜欢上了徐志摩。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让她着迷,到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所以然的地步。电视剧《人间四月天》因为是讲徐志摩的故事,她竟然看了三遍,至于徐志摩的书,课余时间几乎手不释卷。

仅仅是舒婷、徐志摩,陆雯雯还做不出那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可以说,改变她的应该是安妮宝贝,她不只一次说过,她喜欢安妮宝贝所写的那些流浪青年,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一名洒脱的流浪作家,并且自己写一本书。

“十七岁我们不哭!”这是在高一新生中最流行的一句话。十七岁的陆雯雯,早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学会了不哭,她要做舒婷诗歌中表现的那种独立女性,要学安妮宝贝所写的那些流浪青年,更要像徐志摩那样浪漫地走天下。

期中考试结束的当天下午,陆雯雯背着书包,像往常一样回家了。

陆雯雯的母亲李芹是公交车司机,刚好倒班在家,见女儿回来,急忙到菜市上去买她喜欢吃的带鱼。当她高高兴兴再次推开家门的时候,女儿已经不见了。

“一向不爱瞎跑的雯雯,今天怎么不打招呼就出门了?”李芹嘀咕着,但她深信女儿很快就能回来,于是没有多想,挽挽袖子,进厨房做红烧带鱼去了。

除了红烧带鱼,陆雯雯还喜欢吃鸡蛋。无论是煎炒蒸煮,只要是鸡蛋,她从来不会拒绝,而且一顿饭吃不到鸡蛋,她都会把嘴噘得老高。

李芹嘴头上从来不表现什么,但她心里对女儿的喜好一清二楚,满足女儿已经成了她的第二职业。昨天从同事萧琪那儿学来一种炒鸡蛋的方法,刚好拿来试做一次,兴许女儿爱吃。

李芹拿出四个鸡蛋,分开蛋白和蛋黄,先把蛋白倒进温水锅中,用筷子快速地搅动,使锅里的蛋白看上去像煮螃蟹时漂在水面上的那一层白沫,然后她又用小火炒蛋黄,嫩嫩的蛋黄看上去像螃蟹黄一样,此时才把蛋白和蛋黄合在一起,加入葱姜蒜食盐等,然后出锅。

这道菜名叫“赛螃蟹”。

“女儿怎么还不回来,凉了就不好吃了。”李芹撩起围裙擦擦手,然后进了女儿的房间。

正对着房门的墙上,挂了一张照片,是陆雯雯去年过生日时拍的,画面上她端着一小盘生日蛋糕,对着镜头做着鬼脸,俊俏的脸上好几处粘着奶油。

电脑桌上有一张打印机用的白纸,上面写着四行字: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孩子,就是喜欢徐志摩!”李芹感叹女儿继承了她爸爸的爱好。李芹的丈夫陆兵在钱江出版社任文学编辑,业余时间也写一些文章。在李芹眼中,女儿像自己的丈夫一样有才华,天生聪慧,学什么像什么,她为此感到十分满足。陆雯雯也确实让李芹在同事面前荣耀了几次,比如没上学前班,她就上了小学一年级;还没上初中,她的文章就在全国性的刊物上发表了好几篇;全市少年服装设计竞赛,陆雯雯自己设计的个性童装获得了特别奖。和李芹开同一辆公交车的萧琪羡慕得不得了,老是雯雯长雯雯短的,好像陆雯雯是她的女儿。

“铃——”女儿的床头电话响了。李芹拿起电话,是丈夫陆兵打来的。他说一辆失控的大货车闯进了出版社的院子,然后一头扎进一楼的办公室,社长让他留下来帮助处理这件事,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家。

“这年头什么事情都能发生。”李芹放下电话,顺势坐在了女儿的床上。

丈夫不回家,女儿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李芹感到无聊。

陆雯雯的床与电脑桌之间有一个空隙,李芹盯着空隙发呆。这里应该放着一件旅行包的,黄色的,很扎眼的,怎么不见了?

李芹的脑子突然嗡地一下,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紧张感莫名其妙地涌来。李芹从床边跳起来,快捷地扑向电脑桌,抓起那张写着徐志摩诗的纸,翻转过来,背面竟然还有字:

妈妈:

别担心。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想一个人静静,想通了我会回来的。别找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儿去。

雯雯

李芹急忙去看女儿的书架,书架上少了陆雯雯最喜欢看的两本书。

李芹抓起电话,拨了陆兵的手机号码。陆兵的手机占线,李芹连拨了两次,对方都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李芹大骂了一句该死,又给其他的亲属拨电话,对方都说没见到陆雯雯。李芹没敢告诉他们女儿出走的事,只好重拨丈夫的手机,这次终于通了。

“老陆,雯雯上你那儿去了吗?”李芹还抱着一线希望。

“没有啊,怎么啦?”

“雯雯不见了,她拿上徐志摩的诗集和安妮宝贝的书出走啦!”

“你怎么断定她是出走?”陆兵有些不相信。

“雯雯留了字条,”李芹大声喊着,“你快回家吧!”

陆兵甩给出租车司机五十元钱,说不用找了,就风风火火地直奔自家住的五楼。

李芹正手捏女儿留下的那张纸,坐在地板上垂泪。

“能打的电话我都打了,都说没见雯雯。”

“三哥那儿打听了吗?”陆兵忽然想起了他的堂哥陆凯。

“那是洞头啊!那么远,雯雯怎么敢?”

陆凯住温州的洞头县,洞头是由一百多个岛屿组成的,隐没在东海中,人称百岛县。《海岛女民兵》的故事就发生在洞头,电影《海霞》就是在那儿实地拍摄的。去年暑假,陆兵带着宝贝女儿去玩了三四天。

“三哥啊,”陆兵很快就接通了电话,“我是大兵呀,……不是的,雯雯赌气出走了,我想可能上你那儿了!……就是今天下午。”

“……”

“啊,啊,等两天吧,我们再联系。”

放下电话,陆兵直摇头:“我也是急蒙了,杭州到洞头那么远,就是坐飞机也没这么快呀!”

“问问雯雯的老师?”李芹说。

当班主任以来,刘鸿雁从没遇到过这么多焦心的事情。

接到陆雯雯的父亲打来的电话,刘鸿雁的血压又升高了。她三年前在体检时查出了血压偏高,本想不再带班,就因为她是资深班主任,校长纪安邦亲自点将,她才没好推辞。

虽然邬云峰自杀未遂,但这件事情引发的轩然大波让她的血压一周来无法平稳。在教育局的督责下,原定本周组织的秋游活动也推迟了,全校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珍爱生命和安全意识教育活动。

下午刚刚和邬云峰的父母交谈过,又给班委们开了一个会。明天邬云峰出院,她要在邬云峰来班级之前把一切思想工作都做好,不能让邬云峰再感到什么压力。

坐上公交车回家的路上,刘鸿雁感到疲乏得很,随着车厢的晃动,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刘鸿雁今年四十六岁,身高一百五十八公分,体重却有一百四十多斤。由于操心,头发有些疏落了,眼袋突出,但形如弯月,看上去比有些人的眼睛还像眼睛,好在皮肤还算白净,否则凭她不嗜打扮的习惯,任谁都会拿她当农村妇女看。

刘鸿雁有次去购物中心,在衬衫专柜上看中了一件鳄鱼牌短袖衫,想给老伴买下来,就请售货员拿样品看看,售货员撇了下嘴,“这可是鳄鱼牌的,要七百九十块钱呢!”那语气分明没有瞧得起她。

刘鸿雁气得嘴唇都发紫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买得起掏钱啊!”

刘鸿雁掏出信用卡,心里想真是狗眼看人低,但转念一想跟这种人犯不上,就转身去了经理室。

经理是个中年女性,听了刘鸿雁说的情况后,打电话把那位售货员叫来当面给刘鸿雁道歉,结果刘鸿雁还是没有买那件衬衫。

手机的铃声把她惊醒的时候,离她家还差两站地。

刘鸿雁只好提前一站下了车。

街道上华灯齐亮。刘鸿雁拨打电话给老伴,告诉他自己得晚些回去。将手机装进手袋之前,她看了一下时间,差五分八点。她的老伴也是教师,在一所职业高中任烹饪课。因此,她的老伴主动承担了下厨房的事,特别是过年过节招待亲朋,厨房里的一应事物,都由她的老伴包了,渐渐地成了习惯。这多少让刘鸿雁感到了一些满足。

站台上没人候车,刘鸿雁决定拦一辆出租车,可路上驶过的车上全有乘客。她要去陆雯雯家,坐公交车太慢,中途还得换车,尽管她平时舍不得打的,现在也顾不上那些了。

路灯把刘鸿雁的影子拉得很长。连刘鸿雁自己都承认,她的身高确实矮了些,但她此时顾不上研究自己的身影为什么那么长,倒是感到了肚子在抗议。她揉了下眼角,见路上还没有空车驶过,就向对面的食杂店走去。

刘鸿雁买了一个面包、一根火腿肠、一瓶矿泉水,又回到路边的时候,刚好有辆空载的出租车驶来,连忙招手,还没等车子停稳就坐了进去。

陆雯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只是一时冲动,根本就没想好要去哪里。等她到了火车站,才发现自己的决定太仓促。她站在售票大厅中查看墙上的列车时刻表,心里一片茫然。南来北往的车次那么多,该买哪一趟车票,她拿不定主意。

她的犹豫是有根据的,这根据就是她身上的钱,不多,只一百一十元。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以为这些钱很多了,是她从两个月的伙食费中节省出来的。她有过上洞头的想法,那儿的海岛风光令她着迷,她的父亲就出生在那里。但这次她一开始就没准备上那儿去,一旦被伯父陆凯发现,非把她遣送回家不可。

陆雯雯退出售票厅,一个卖报的小贩向她兜售报纸,于是她买了一份,随手翻看着。

一篇《仓前老街的春秋》吸引了她,这次她毫不犹豫:“对,到仓前去。”

陆雯雯改乘公交车,换了三次车,终于到了仓前镇。

仓前镇坐落在杭州城西古运河畔,离余杭古镇五公里,因南宋王朝曾在此地建官仓而得名。仓前老街,不仅是这古镇的主街,而且紧挨着沿老街流过的塘河,还是运河南端的源头。从前,浙西往南地区的木材、蚕茧、药材等物产,要通过水路运到外面去,都要经过这里。仓前就成了一个物产加工区和集散地,茶馆、豆腐坊、油坊、茧站等各类商铺林立,繁华了好几百年。

陆雯雯走在仓前的老街上,她发现这里的人少得可怜。

“也许是傍晚的缘故,人们都回家休息去了。”她感到与市区的喧嚣相比,这里的宁静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欣慰。她有的是时间,用不着急三火四地走,要想当个流浪作家的愿望,再一次萌发了出来,她有了前所未有的观察事物的兴趣,耐心地研究起这些老房子。

老街的房子多为晚清时期的建筑,土木结构,由于闲置、年久失修,有的已经倒塌,有的正趋腐朽。

一位穿了一身黑衣的老太太推开自家的门板,拿了一把大蒲扇,坐在门前的条石上。

她走近老人,问:“阿婆,好像家家的门板都关着,怎么不见人们进出呢?”

“伢儿,一觑,就晓得你是城里人,”老太太用蒲扇指了指街的北边,“都到新街那去住了,热闹啊。”

看来,现代繁华的魅力是古朴无法抗拒的,年轻的人们宁可让古朴萧条,也忍受不了老街的这份凝重与寂寞。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下来,太阳什么时候躲起来的,她根本没顾上观察。她打小就喜欢听爸爸讲农村的故事,但独自在农村的街道上漫步,这还是第一次。

她向老街的深处望去,街道昏暗,她有些害怕,抬头望望,繁星充盈了夜空,但不像她想象得那样明亮,也许空气中弥漫着一些雾气。

老街的中部,有一处看上去很好的房子。

“想必是章太炎故居了。”陆雯雯猜测着。没错,她透过虚掩的门缝向里探看,与报纸上介绍的章太炎故居一模一样。整个建筑坐北朝南,面水临街,是一个前后四进加一过道的大宅院。院中地上放了两把矮小的竹椅,一对中年夫妇侧身对坐在那里。她敲了敲门,男性中年人站了起来,小心地拉开门,见是个小姑娘,就说天晚了,要参观明天来吧。

“老伯,我从城里来,天晚了,想找个住的地方。”陆雯雯连忙说。

“我们是负责看管故居的,这不能住外人。老街上没多少人家,怪不安全的,还是到新街上去吧!”

刘鸿雁赶到陆雯雯家的时候,李芹和陆兵像见到救星一样。

刘鸿雁问明了情况,说:“我先和班里的同学联系,如果没有结果,我们再商量别的办法。”

陆兵和李芹都表示赞同,刘鸿雁就分别给班里的同学打电话,结果自然是没人见过陆雯雯。李芹好像又要哭出来,刘鸿雁就建议报警,没了章程的夫妻俩只好点点头。

“可惜!”陆雯雯探身向门里望了一眼,恋恋不舍地退到了老街上。站在老街的路中央,她还想象着那三进章太炎祖父于太平天国之前所建的房屋与后面那幢建于民国初年的楼房的不同。据说,这是能够反映清代木雕精华的建筑。

老街前面的路有些狭窄。一种饥饿的感觉袭来,陆雯雯竟然联想到母亲做好晚饭后寻不见自己的情景。想象中她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了声,笑声居然把饥饿的感觉冲淡了。

陆雯雯读过沈从文的《边城》,书里的女孩翠翠也曾想象过她独自出走后,那个靠摆渡为生的爷爷满城打锣去叫她、点了灯笼火把去找她的情景。但翠翠终究没敢出走,只是坐在溪边抹了一回眼泪。陆雯雯可不像翠翠,敢想敢做。此时的她反倒为自己的毅然出走感到神气。

一户老房子的门敞开着,一位妇女正在房檐下晾晒衣服,白色的内衣滴着水珠,水珠溅在墙根下的几块砖头上,发出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她顺着那几块砖头看去,发现泛白的墙壁与灰黑的门板形成的反差,有意招惹她去分辨墙体上的字迹。她贴近一些,原来是“钱姓墙界”四个字。她还不知道,这就是发生“杨乃武与小白菜”故事的地方。

“阿姨,这房子好像有年头了?”

挂好洗完的衣服,那妇女正准备进屋,听见陌生女孩问她,就迟疑了一下,说:“这是‘钱氏爱仁堂’旧址,‘杨乃武与小白菜’的事听说过喽?”

“看过电视剧,知道是清末四大奇案之一。”

“钱坦晓得啵?爱仁堂是他创建的,在咸丰年间。他乐善好施,在仓前很有名的,但不幸受了杨乃武一案的牵连,屈死在狱里啦!”不等陆雯雯再问什么,那妇女转身进屋去了。

一种孤独感涌上心头,说不上为什么。

陆雯雯有了要哭的感觉。她想自己好久没哭过了,这样一想,真就哭起来了。眼泪掉在老街的路上,发出扑扑的声音。

也不知道几点钟了,此时的母亲一定也在哭。父亲不会哭,但脸一定拉得很长。陆雯雯想看一下手表,抬起了手腕才发觉自己泪汪汪的,什么也看不见。

“明天我一定要回去!”她忽然起了怜悯之心,但说不清是怜悯自己还是怜悯父母。

身上的钱还没有花掉,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体验流浪的心劲就动摇了。她再看前面,老街像一个黑洞,阴森森的,随时都有可能冲出一个恶魔,将她撕碎。她被自己想象的恐怖氛围笼罩住了,恐惧即刻袭遍了全身,每一个神经都紧张起来。我活不成了,还没有享受生活就要死了。这样的想法一萌生,陆雯雯真就害怕起来。早在上高中之前就学会了不哭的她,忍不住又掉了几滴眼泪。去年春天,全家人到苏堤上观赏桃花的时候,她不幸扭伤了脚腕,疼痛难忍,都没掉一滴眼泪。“女儿长大了,学会坚强了!”父亲抚摸着女儿翘起的马尾辫,自豪地说。

这样想着,陆雯雯就感到了一种酸楚的意味。有的人不需要同情,因为同情天天陪伴着他;有的人需要同情,但同情偏偏离他远去。陆雯雯就属于后一种人。别说父母没在身边,就连那位晾衣服的妇女,都没对自己多光顾一眼。

夜更深了,老街显得黑黢黢的。

陆雯雯有了一种迷失方向的感觉。前面有一处老房子,门前搭了一个很大的凉棚,她就向那里走去。

走进凉棚,才发现这里其实更显黑暗。她想退出去,正犹豫间,瞥见了几把方凳,木质已经很陈旧,油漆斑驳,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明显不着一点尘埃,想必这些凳子白天是有人坐过的。靠墙的地方摆了几只旧木箱,一看就知道是物品包装箱,箱子的上面架着两张门板,门板上有只扁平的木盒子,盒子里放了一些散乱的中国象棋,每个棋子都有被人把玩了很久的痕迹,用手摸摸,棋子比她的拳头还大。房子全是木制的,墙壁是用一块块木板拼成的,细看没有油漆过的迹象,连每一处节子都能分辨清楚。她对着敞开的门口望了一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陆雯雯弄不清这里是干什么用的,但那两张门板吸引她坐了下来。真的累了,她把背上的旅行包卸下肩,放在门板上做枕头,想先休息一下,再去找地方解决吃和住的问题。

许是太累了,头一挨上旅行包,陆雯雯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做个流浪作家真不容易,陆雯雯这回算是体会到了,还是先找个吃饱肚子的地方吧!瞧,那里有个小饭馆,她兴冲冲地闯了进去。咦,怎么这里的人穿着清朝的衣服,那个漂亮的女子不是小白菜嘛!是进还是退,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你可来了,”小白菜一把拉住她,“跟我去打官司去!”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她就被拉到了公堂上。有冤就喊冤,干嘛非要跪着。堂上的官吏也太可恶啦,长得像个凶神似的,审都不审一声,就扔下一个竹签。衙役们一拥而上,不容辩白,就把一个夹板套在了她的手上。招还是不招?先问问小白菜再说。妈呀,小白菜已经昏死过去了。哎哟,我可不认识什么杨乃武。什么?钱坦已经死了,钱坦是谁?唷,这么细嫩的手你们也舍得夹呀!我这可是用来考大学的手啊。求求你们啦,问明白了不行吗!不行?不行我就装死吧。装死这招还真见效,那个高大的衙役向前禀告,“老爷,还没动刑,这个女人就吓死过去了。”“没用的东西,把小白菜和这个女人仍到车上去,拉到野外喂狗……”这个当官的一嘴娘娘腔,说话像太监,连鸭子的叫声都比他好听,真可笑!喂狗?想得美,到了野外,我就可以跑了。……两个大汉架起陆雯雯上了一辆破牛车,摇来晃去的,叫人直打瞌睡。干脆,先美美地睡上一觉,管它呢!

刘鸿雁陪陆兵和李芹到就近的派出所报案后,又把陆雯雯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一遍,直到天蒙蒙亮。刘鸿雁还要到学校去上班,就约好随时保持联系,匆匆地赶回学校去了。

刘鸿雁是钱潮中学少有的几个资格老的教师。这些年,钱潮中学走马灯似的换了许多人,有的被提拔做了校长、副校长,还有的进了区教育局、市教研室,惟独她过了四十六岁,论提拔人家嫌她老,论退休自己都嫌早,论照顾没人不说她年富力强的,当不当正不正的,有点进退维谷的感觉。刘鸿雁本身也不是那种很看重名利的人,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在她是件很幸福的事。原以为,当个教师,安安稳稳,没成想,偏偏因为头上有道“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光环,别人就把你当圣人看待,各种清规戒律不明不白地罩到了你的头上不说,还得心甘情愿地当好公仆。就说这“公仆”吧,社会上也没谁说教师是公仆,可要求比“公仆”还高,要为人师表,要学高,要身正,要为学生服务,为家长服务,八小时服务,八小时以外还要服务。瞧瞧,大街上,天没亮就赶着去上班的,有几个不是教师的。那些真被称作“公仆”的人,反倒八九点了才施施然从家中出来。

刘鸿雁也同大多数教师一样,有时真有点心里不平衡:哪个孩子受了气,家长要来找老师理论一番;哪个学生学习成绩不好,家长还要找老师理论一番。不是老师教得不好,就是老师管得不好,闹得当教师的都没了自我,生怕惹出什么麻烦来。人的手指伸出来还都不一般齐呢,谁敢保哪个学生不出意外,人人都考上大学?可家长们各个望子成龙,谁若是考得不好,就是你当老师的责任。这些也就算了,可近些年,有的学生就是让人想不通,不分青红皂白,有点什么思想疙瘩,就寻死上吊,离家出走,搞得老师们整天担惊受怕。社会舆论也怪,仿佛谴责学校谴责教师成了铁定的规律,让当校长的人都比其他同龄的人头发白得快,就更别说天天与学生打交道的一线教师了。有些东西,你可以日日夜夜和它相对,却可以觉得无所谓;有些东西,你只要面对一次,就够你魂飞魄散的。邬云峰自杀事件还没彻底平息,班里又出走了一个陆雯雯,搁谁不心惊肉跳的!

一晚没合眼的刘鸿雁用双手搓了两下脸,这是她驱赶疲劳时的习惯动作。此时的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形容是什么样子。她一边准备迈进学校的大门,一边想起人们调侃教师的那句话:额头起波浪,眼角放光芒;头顶上落雪,脸颊上生霜。

刘鸿雁苦笑了一下。

她来早了,门口值日的学生还没到岗,她用不着像平时那样神采奕奕地去面对学生的问候。可她仍然习惯性地进入了一种精神饱满的状态。

纪安邦校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刘鸿雁略有迟疑,然后转身进了旁边的收发室。

她拨了纪安邦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纪安邦觉得自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报纸上对邬云峰事件的讨论还没降温,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女学生离家出走的事情。

“祸不单行,祸不单行啊!”纪安邦心里想,此时恨不得长了一双千里眼,一下就能发现出走的女学生现在什么地方。

“马上到我办公室来!”纪安邦绰起电话,立即给办公室主任下达了指令,让他通知学校几位领导火速到他的办公室开会。

听了刘鸿雁的情况介绍,纪安邦才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女学生的出走不是由于学校的原因!但也要注意不能让老记们捕捉到风声,使我们在社会上被动,我们实在没时间给他们解释啊!刘老师,你要随时与那女学生的家长保持联系,派出所方面由学校负责协助,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找到她。人手不够,把几个中层干部都抽出来。”他把眼光投向楚宁,“老楚啊,还是你来负责这一块吧,刘老师调动人不方便。”

“行,一会儿,我和刘老师再去一趟那女孩的家里,摸摸情况。”副校长楚宁说。

纪安邦接着说:“对啦,刘老师,你还要把班级里的事情安顿好,询问一下与这女孩子常接触的学生,注意叮嘱他们千万别走漏风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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