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般坚持,自己再如何反抗都不能与其抗衡,若是再硬碰硬的僵持下去,结果很可能与上次风波一样,只是这次,布雪不再会向上次一样幸运逃脱,想了想,浩学心一横,便拉扯了妈妈。
林芝刚想甩开他,却见浩学眼睛眨巴眨巴,可怜兮兮的抓住自己的花格子围裙,哀求道,“如果我答应你以后好好学习,你能让她留在家里吗?”
“不行!”林芝斩钉截铁的否决。
“我保证会考进班里前五名。”
这个条件够诱惑,林芝犹豫了,望着儿子坚定的表情,思忖片刻,看了看手中的丑小鸭,又看了看儿子,这才点头道,“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下次没有进前五,我就把它扔进水沟。”
“这……”浩学有些犹豫,见妈妈又要往下走,狠狠握住手心,咬牙道,“好,一言为定!”
当丑陋的小鸭重新回归自己手中,浩学觉得被揪扯的心被一阵清风拂过,抚平那道幽深的沟壑,如今,她终于可以在家中自由的生活。
不必呆在幽黑的床底,有了妈妈的默许,只要自己好好学习,便不必再害怕妈妈将她送走……
这,怎能不让他开心?
布雪,从今以后,你就是这家里的一员,而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五个月后,祁远航回来了,当他只拖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出现在屋门口的时候,林芝再也抑制不住这两年半的思念,顾不得屋外的寒冬飞雪,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就算是处在南方的南孚市,这半个月来也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浩学站在客厅里,上下打量着这个许久不曾出现的爸爸。他离开时意气风发,记得他离开的那个下午,天空晴好万里无云,可是在他回来的时候,似乎好多都变了。两年间他到底去了哪,过了怎样的生活,为何他曾经直挺的腰板弯曲不少,为何他的乌发中会参杂白发,为何他的眼神除了疲累之外还有他看不懂的沧桑……
“爸爸。”生涩的称呼,道出的是这两年来无尽的心酸与想念。“爸爸!”
祁远航用力点头,眼睛里也泛起了点点碎花,但他是男人,在眼泪溢出之前便隐在了心里,还好,一切都还好。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外面去了,你这个混蛋,你知道这几年我们娘俩怎么过的么!”林芝捶打着丈夫的胸口,撒泼哭打,祁远航只闭了眼睛,任她出气,直到她哭累了,喊累了,打累了,祁远航才弯下腰,打横将她抱起,向卧室走去。
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他依然高大身体,浩学不得不感叹,作为男人,爸爸做的很辛苦,在外面他要拼命的工作,在家里又要容忍一个女人的撒泼。但若说,作为一个父亲和一个丈夫,他又做的这样不尽责任,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可以让他离家两年余载,当妻儿与工作相比,难道就一定要为工作让路,即便混成现在这样的模样?
浩学不明白,明明家庭应该放在第一位的,为什么在爸爸那里不是?
浩学关了门,将漫天大雪隔在门外。客厅里,还能听到妈妈的撒泼声和爸爸的劝哄声。
那天夜里,浩学并没怎么睡着,他有好多问题想问父亲,可是一时间又没有机会去问,风声凄厉,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这样的冬天还是很冷的,浩学将被子向旁边推了推,隔了一个简单的帘子,旁边的床动了下。
“你在想什么?”布雪拉开了帘子,将头探了过来,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布雪就排斥这个帘子,她不想与他有什么间隔,显然眼前这个布帘已经形成了挡住她与浩学玩耍说话的障碍,她几次想要拆了,可都被浩学阻止了。
虽然她的身份特殊,但她毕竟也是女孩,在这个还相对保守的年代,为了她好,浩学只能这样做。尽管这些布雪相当的抵触,她厌恶这些所谓的规矩,排斥那些所谓的界限,她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像每天呆在他的怀里,听他的心跳声一样,无论是以原来的身份,还是转化后的身份。
“你怎么也没睡?”浩学有些奇怪,从前这个世间,她应该早睡着了,“是不是很冷,要不我再下去找件衣服搭上来。”
“不要。”布雪拦住正要下床的浩学,眼睛狡黠的眨巴眨巴,索性从自己的被窝里钻进浩学的被子里面,浩学正要拒绝,她却已经贴了过来,她的身体很暖,贴在自己身边,浩学是一点都不敢乱动。“我就要这样,这样就暖和多了。”她俏皮的笑,那笑容让浩学一点办法也没有,浩学知道她的性子,看来今天是不论怎么赶,她是都要赖在自己被窝里了。
布雪得意的笑,身体也不老实的乱扭,没多久便八爪鱼似的黏在浩学身上。
“好,好,好,你呆在我这好了,那我去你那里了。”虽然每日与她呆在一处,浩学还是无法面对这样的尴尬,虽然布雪她什么也不懂,她只是想要一个舒服的怀抱,可是……想到性别的差异,浩学还是面颊微红,一溜烟的蹿到布雪原来的一半床。
见状,布雪鼓着腮,一脸不情愿,床头的小夜灯洒下的暖光照的人蒙蒙亮,布雪从被子里爬了大半个身子出来,撑着头在布帘边,一手死死的抓住布帘,眼睛闪闪的望着浩学,无赖道,“不许拉帘子,除非你告诉我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浩学笑,“我当然在想你赖皮,怎么不肯乖乖睡觉了。”
“胡说,今天一晚上你就心神不宁,你一定心里有事,平时你才不会这样。”
听了她的话,浩学又忍不住笑了,想不到这家伙半年时间还不到,还会用了成语,她还知道什么是心神不宁,“那我应该是怎样的呢?”
“以前,你都会看两个小时的书,给我将一个小时的故事,上了床之后很快就会睡着了,可是今天你看书只看了半个小时,给我讲故事也心不在焉的,一整晚都在辗转反侧。”
“哈哈哈,看来这些日子我没白教你,这一会儿你就说了三个成语了,要是你去学校学习,肯定比我还厉害。”浩学打趣她道,“那你怎么也没睡呢?”
正在这时时钟敲了两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你睡不着,我也跟着睡不着了,哪有为什么,你快告诉我,今天怎么了,你的爸爸回来不是应该高兴么,为什么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小家伙,真是聪明,这会儿用了成语还停不下来了,浩学只教了她简单的认字,这些可都是她自己翻了字典,翻了书本看来的。
浩学双手枕在脑后,眼睛望着上面的天花板,轻声叹了一口气,“布雪,如果现在你的爸爸妈妈突然出现,你会怎样想呢?”
“嗯?”布雪撑着头,眼睛眨了几下,“我当然会很高兴啊,这样的话我就有了。”
“那你不会问他们当初为什么丢下你,问他们去了哪里,这些年又为什么不来找你么?”
“这……”布雪迟疑,“他们也许有自己的原因呢?”她说这话,语气明显弱了不少,显然,她也是心存芥蒂,若是换了谁,谁又不会呢?
“我只是不解,到底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他们放下自己的妻儿子女,在他们心中,家庭到底又摆在什么位置?”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天花板,晕黄的灯光洒下,落在他的脸上,不知为何,连布雪都看出他的落寞。
将手臂放下,侧身面向他,两个人良久没有说话,屋外只有风卷起乱石的沙沙响声和窗缝中透过的赫赫风声。
“如果你是你爸爸,你会怎样做呢?你又会把家庭放在哪个位置呢?”布雪凝视着他的侧颊,轻启薄唇幽幽说了出来。
浩学转过身,与她相望,“如果是我,不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我的家庭,不论我遇到的是什么,我都会好好的守着这个家,守着我的亲人爱人和朋友。”他的眼睛中写满了坚定,这样的肯定,让布雪感到很心安。虽然现在的他们还没有长大,他们的见解还不成熟,但是那一晚的谈话,让布雪铭记在心。
“怎么这么看着我?”浩学嘴角弯起,对她温柔一笑。
布雪也绽开笑容,在这样的冬夜里明媚的如同春风,“我喜欢这样看着你,只有看着你,我才能安心的睡觉,只有看着你,我才不害怕没有阳光的黑暗,只有看着你,我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傻瓜,你一直都是存在的。”浩学说,温柔的语气,能融化冰封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