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布雪笑得有些哀伤,她索性做起来,依靠在床头,浩学也跟着坐起来,望着他,看她微微蹙起的眉,朦胧夜光下的脸颊,不知为何,他突然发现,布雪的脸庞有什么不一样了,与初见时的奇怪不同,她正在慢慢的改变,变得越发的美丽的,对,是美丽。
她正如夜空下的星星,在这漆黑的夜幕泛出熠熠光亮。只听她继续说道,“从我记事以来,我就是一个人的,我没有过去,也不知道过去,除了我的出生,如今我只有你了,每天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我都踩着凳子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的种种,可是他们都与我没有关联,我像被遗落在这个世间,偶尔会有一两只鸟儿与我说话,可是它们只是说说而已,后来他们飞走了,朝着南方的地方飞走了,他们说,我也应该去南方,可是我不知道那里是哪里,而且我也不回去,因为我舍不得你。”
听她的话,浩学一时不知道怎样接她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布雪说这么多话,自己一直以为布雪是那种开朗的女孩,却没想到,她原来也会有失落的时候。
看着她蜷缩的抱着膝盖坐在床头,浩学好想将她拥在怀里。
“每天,我目送你上学,而后便呆在家里,数着屋外老槐树上的叶子,看他们一片片落去,埋进了土里,看着屋外的雪花把他们都掩埋,又将所有的大地都覆成了白色……呵呵……”她甩了甩头,将头埋在膝间,只那一瞬,浩学仿佛看到了晶莹剔透的液体从她眼中滚落,再抬头时,她便又恢复如初,“我最喜欢你晚上回来的时候,很远我就能听到你的脚步声,因为,到了晚上,你便又到了我身边,我可以和你说话,你也可以跟我讲故事。”
一双手臂紧紧的将他拉在自己怀中,布雪有些愣然,仿佛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自己靠在他的胸口,转而一脸兴奋。
耳边是浩学的心跳声,一下下,这样有力,又这样熟悉,这就是幸福吧。
“都是我的错,是我忽略了你。”略带哽咽的声音从颈间传来,布雪疑惑的回头,只见浩学一脸歉意,“布雪,我不该将你囚禁在这里,你也应该有出去的自由,你放心好了,等我结束这学期的考试,我一定天天带你出去,带你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没有怪你,你不要自责……真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无论在哪都行。”
“呵呵,布雪,我不会丢下你,如何,也不会。”他的许诺,掷地有声。
那一夜,两个人一起沉沉睡去,最简单的相拥,最单纯的睡觉。
近了腊月,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在腊月初七那天,南孚小学也迎来也又一年的寒假。
天空下了点小雪,道路微滑。道路上留下一道道自行车的车辙。
三五群的孩子背了书包,赶鸭子似的沿着马路溜冰,滑雪,捏雪球,打雪仗,很远看了辆车子过来也不去躲避。
骑车子的叔叔婶婶也不生气,于黄色的学生群前大喊一声也歪歪扭扭的把车子减下速来。
浩学走在队伍最后,不去雪堆里滚爬打闹。他将背包揣在胸口,漏了一个缝隙出来,正从那缝隙口处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当然,听到外面的嬉闹声,她早就在背包里呆不住了,两只爪子乱抓,也不管背包里面装着的是浩学的期末成绩单和一张带了浓墨味的奖状。
奖状对那个时代的孩子来说,是非常诱人的过年礼物,也只有学习很优秀的几位学生才会有这样的殊荣拿到对一学期在学校学习的肯定。
就是这样一份殊荣,一份珍贵稀少的奖状,却有一张在浩学的背包里,被它如今正被皱巴巴的垫在自家宠物鸭子的脚底下。
浩学笑望着她呆呆傻傻的脑袋,看她扑闪个短小的小翅膀,拼命的想要往外挤的模样,手臂向前一伸便将她抱到胸口。
“不是说好今天不出来捣乱的么?”浩学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那里的羽毛被她蹭的都竖了起来。
捧她在手心,肉呼呼的一个小圆球,不停的在手中乱扭。用偏白色的小翅膀划拉着浩学的手心,小脑袋不停的往雪地里转,浩学不由笑,这小家伙还真会撒娇,板起脸,“不行,地下的雪太滑,你不能下去玩。”
布雪不依,继续撒娇,用嘴咬他的手指,撕扯他的衣领,浩学都不肯松口,到最后实在没法了,一屁股坐在他手心里,身体后仰,底朝天翻了过去,两只黑色的小脚还在半空抖啊抖。
这漫天雪花好似蒲公英的种子,软软的铺在她乳白色的肚皮上,轻轻蒙上她的眼睛。布雪依然耍赖的不起,在他手心里滚来滚去。柔软的羽毛蹭的他的手心痒痒的。浩学忍不住笑,缴械投降,贴在她耳边轻语,“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只需在我身边三步远,不许去马路上。”
得了****,小家伙急忙啄米似的点头,恨不得马上飞到雪堆里去。
双手轻托,送她下地。
晶莹剔透的雪地,洋洋洒洒的雪花,每一片都如洁白色羽毛一样美。
她的羽毛本是带了淡黄的颜色,这没多久,羽毛便被雪花覆盖成白色,其实,浩学知道,布雪最喜欢这种颜色,她很不喜欢自己那身颜色,说白不白,说黄不黄,不过,浩学都无所谓,只要是她,不论什么颜色的都是好的。
沿着马路前行,浩学在人行道上走着,她偏偏要踩着马路牙子上新鲜的雪往前走,那雪偏厚,每走一步都会没了她的脚掌。布雪玩的开心,抬头望了望浩学,见他没有阻止,便更加心安的大摇大摆的往前扭着。
浩学在边上看她在路边擦着边球,这鬼精灵还懂得挑他的字眼,自己的意思明明是让她在人行道上走走,她偏要挑这人行道和马路中间的凸起的石头来走,走了走还回头看看自己准不准许,真不知道她这小脑袋里还装了些什么。
马路上车是极少的,没什么危险,浩学只在身后望着她像走钢丝绳似的晃晃悠悠的小身体,手插在裤兜,将书包斜跨在身后。
学校距离家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本可以坐着公交车回家,奈何布雪执意不肯上车,撒娇的在雪地里滚来滚去,浩学无法,只好再一次妥协。
临放假,今天去学校也只是走个场面而已,老师也无非是公布下名词,发几张无用的纸,再絮絮叨叨的说下寒假安全公约,不许去河边滑冰,注意寒假人身安全云云。几乎每年的过程都是一样,全无新意,这种场面功夫,着实是让浩学厌恶的。若不是答应了妈妈要好好读书,这场虚无的场面浩学是绝对不愿意去的。
只是浩学没想到布雪这个小赖皮,昨晚软磨硬泡,非要跟着来学校,说什么自己答应她要给她自由,这会儿不能食言。被她赖的无法,想着今天学校也没事,便应了她的要求,怕她乱跑闯祸,又跟她约法三章。
索性从学校出来前,这小家伙还算老实,不吵不闹,也不调皮乱动,相当的配合,只是自打出了学校校门,便开始原形毕露,各种的插科打诨。念着他憋了一上午的份上,浩学也笑着由了她去闹。
路上打闹的同学渐渐少了,他们或做了车,或走了其他路,没了他们的嬉闹,街上显得安静得多了。有些大胆的小麻雀还会落在雪地里,刨着雪,从雪地上寻找吃的,见没人打扰,很快又飞来几只。
“怎么不走了?”浩学走了过来,蹲在她身边,看她迟疑的扭头看自己,浩学解释道,“他们是麻雀,冬天不飞去南方。”
布雪用翅膀比划了一圈,浩学笑道,“他们不是候鸟,只有候鸟才会在秋天的时候飞走的。麻雀的适应能力很强,不怕寒冷,又吃的东西杂,像草籽,谷粒,碎屑,这些吃的就足够他们抵御寒冬,而不必飞去南方了。”
布雪的翅膀指了指自己,我呢?
“你?”浩学停了停,“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有你吃的,呵呵,放心吧,我会养着你一辈子的。”
浩学从雪地里将她拖起,这才半个小时的时间还没到,她已经把身上弄的湿淋淋的,浩学无奈的点点她的头,佯装生气,“让你不听话,非要往雪堆里钻,这下好了吧,身上弄的都湿淋淋的。”浩学用自己的衣服给她擦了,看她沾了水二竖起的羽毛,很快在空气中凝成了冰柱,浩学顾不得笑她,拉了自己的衣服裹了她在胸口,关切的问道,“这下好了没?还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