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晃一晃，时光已逝；眨一眨，风景不再。何必拿自己的生命作无谓的实验？吸取别人的长处，总结前人的经验。给别人花朵般的笑脸，让自己有个阳光般的心情。
为你搭建一个安全的家
阳台上散落着几根树枝、碎叶和鸟粪，在白色的地板上很显眼。我感到奇怪，四处张望，终于看到防盗网的顶上有不少树枝，干枯的树枝互相交叉着搭在一起。我正疑惑的时候，空中有个影子一晃，落在边沿上——原来是一只斑鸠，它的嘴里衔着一根树枝，正警惕地看着我。
我明白了：它要把家安在我的防盗网上。
它看中的地方恰好是阳台的正中间，我家的衣服天天都要晒在这里。衣架上已经落了些枝条，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上似乎也粘了些说不清的东西。我有些不悦。尽管我是个对生活不怎么苛刻的人，但再怎么不讲究也不喜欢看到衣服上常常有鸟粪啊。而且听说，衣服上有鸟粪是会倒霉的。何况我一年到头有些穷忙，丈夫也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有时会一个星期都忘了收衣服，任凭衣服在阳台上日晒风吹。倘若现在还加几只鸟来添乱，岂不更让人心烦？尽管我小时候是那么喜欢小鸟，经常爬上树梢掏鸟窝，把雏鸟捉下来爱不释手地把玩，看着鸟妈妈在枝头焦急地鸣叫，实在不忍心便又把小鸟送回窝中，然后在鸟妈鸟儿的团聚声里，欢跳着鼓起掌来。童年的世界充满着无限的欢乐、善意和童趣，但而今，我的心灵被生活蒙上厚厚的灰尘。身边的亲人、同事、同学、熟人们相继离去，生离死别经历得多了，心灵几近于麻木。何况一只小小鸟的求助？在我印象中，斑鸠是野禽，是现代人餐桌上的美味。我也经常出入于大小饭店，它就不怕我象其它美食家一样伤害它么？
我与斑鸠对视着。它尖尖的喙上横着一根枝条，小小的黑眼珠骨碌碌转动。它不飞走，我也不动。就这么对视着，在它的眼睛里，我似乎看到了它的求助和问询。它或许读懂了我的诧异与犹豫，它在等待着我的回答。我没想到它会这么大胆，居然敢与我这样近距离对视。这是《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斑鸠么？斑鸠应该是很通人性的，不然它不会选择我家的阳台。
多年前，上小学的女儿养了一只名叫“肥挪”的洋鸡，胖胖的，走起路来一挪一挪，从从容容，从不怕人，象个调皮的孩子，常常不经允许就跳到人的腿上来分享人手里的吃物，站到桌上吃电饭煲里的饭，无论怎么赶它也赖着不走，只得把它抱下来，很惹人厌烦。孩子却时时刻刻爱护它照顾它，不准大人宰它，常常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它品尝，“肥挪”也愿意同她亲近，只要她在家里，便形影不离。肥挪后来得病，拖了好长时间不见好转，早先胖胖的身体急剧地瘦了下来，丈夫说：再不杀掉它就浪费了，杀掉还能吃一餐，鸡生来就是给人吃的。女儿坚决不同意，说肥挪是她的好朋友，爸爸妈妈总是忙，只有肥挪天天陪着她。但一个小孩子终究还是抵制不了大人们看似合理的决定，女儿哭了一场，执意不吃肥挪的肉。女儿的泪水让我心中一直充满内疚。谁都知道动物是人类的朋友，但在固有的俗规和生活的坚硬面前，真正爱惜动物的人，能有多少？
邻家的院子里有说话声，他家曾经养了不少白鸽。白色的影子常常在房顶上飞来飞去，叽叽咕咕的。红眼珠，白羽毛，小小的身子，漂亮得很。我问他养鸽子干啥，回答说“吃呗”。我总纳闷：这么可爱的白鸽怎么舍得杀啊？
我喊他看这斑鸠窝，他说前些天在东头的人家，那家老人把窝戳掉了，这几天它们四处飞，没想到会跑到这头来。他又补充了一句：斑鸠好，象燕子一样。你别赶走它啊，它会带来吉祥。
这斑鸠与白鸽比起来，个头差不多，灰色的羽毛，比不上白鸽漂亮。我就有些纳闷，你以前舍得杀漂亮的白鸽吃啊，现在怎么连灰不溜秋的斑鸠也怜惜起来了？
我再次看着面前的斑鸠，一溜儿这么多家，差不多家家都有这样的阳台和防盗网，你怎么单单就看中了我家呢？
或许你与人类有心灵感应？知道经历过内疚的我能接纳你并爱护你吗？能容忍阳台白色的地板上天天落下许多枝屑？容忍洗净的衣服上时常落着灰白的鸟粪？
就在我的愣怔间，又一只斑鸠飞来了，它盘旋着，却落在对面的楼檐上，朝着这边焦急地吱吱鸣叫。我不懂鸟语，但我知道这样急切的叫声肯定是在询问，打听谈判的情况。它们紧忙着搭窝，一定是在急着繁衍后代。不然，旷野里河洲上，哪里不是它们栖息的场所？肥挪都能读懂人心，何况两千多年前就出现在《诗经》中的斑鸠？
在从上海到南京的高速路边，旷野的高树，细细的树梢上，我们常常望见黝黑的鸟窝，一个个凝固在空中，成为一路上独有的风景。它们选择高处筑巢，就是防备受到伤害。鸟的优势在飞翔，鸟的阵地在天空。它们不喜欢同人类亲近。
但这对斑鸠（看样子它们一定是一对夫妻），居然将窝搭建在我家的阳台上，它们选择这里，肯定经过了详细的调研和论证，经过了慎重的对比和选择，我怎么能在它们的孩子即将诞生的时刻不接纳它呢？它的眼神分明是在求助呢！它们被赶走过，受到过人类的怠慢，但现在它们是如此地信任我，我怎么能让它们再次失望呢？
我轻轻放下衣架，轻轻退进室内，轻轻拉上纱门。我怕惊吓了它，怕它凄惶地离去。我退到室内的角落，悄悄注视着它们。它们互相招呼着，衔着枯枝钻上了阳台，欣喜地忙碌起来。
第二天，我找来一张薄膜，系上四个角，把它垫放在斑鸠窝的下方，不仅仅是兜住掉落的枝屑和鸟粪，更重要的是给它们一个安全的空间。
我不能辜负了斑鸠的信任。虽然它只是一只小小鸟。（2008年5月）
善待生命
忽然就醒了。看窗外的亮光，仿佛已是六七点。楼上人家闹钟的声音，清亮地响了三下。我想，才三点呢，真不是时候，起床吧，分明还早了点；而再睡却又难以睡着。就这么躺着听窗外的动静，有鼾声从楼上传来，那是别人家男人的声。幸好我的老公不在身边，想必他的鼾声也是这样吵扰过别家失眠的女人。男人们总是活得很潇洒，连睡觉都这么旁若无人，任鼾声钻出门窗，肆意搅扰别人的清梦。沙沙沙……沙沙沙……肯定是扫地的声音，环卫工人起得这么早。这声音让我的一点睡意顿时飞到九霄云外。想起天亮后有很多事要做，必须多睡会儿。就这么赖在被窝里，翻过来倒过去，仍是了无睡意，又怕吵醒身旁的孩子。窗外还在下雨吧？这几天的经历，让我对命运、生命多了许多杂乱的联想，头脑里又冒出一些平时常常思考过的宿命的东西。
手机上还存着昨天发给几个同学的信息。是一首古体诗。很久不写新诗了，两年前，一些老先生讨要，便也学着做了几首古体诗。做着做着，受到几句表扬和鼓励，兴趣大了起来。一唱一和，来来往往，倒觉得比新诗有意思得多。没有纸笔的时候就干脆在手机上打好存储，不分场合不花时间，同样能表情达意，讲平仄讲韵律，仔细吟诵，反倒越嚼越有味道。虽然小巧，但如话梅，很耐咀嚼。偶尔冒出一两句精美的句子，便要在脑海中回味好几天，洋洋自得。前年初冬的一天，下着毛毛细雨，我独自跑上山顶，坐了好久。山顶上无人看守的小庙，几位菩萨也在清冷中默坐。尽管没有守护的僧尼，也没有香客，但他们仍在寒风中坚持着，俯瞰着脚下喧嚣的城池。我站在他们面前，感觉有他们心心相印。我没带香炮，就那么枯跪着磕了几个头。我知道他们也不会计较我，在真菩萨面前，只要心诚就行，心诚则灵。坐着望脚下的小城，我在手机上写下了一首七律，“城郭车辆隐约现，大河青山环环绕。跳出圈外心地净，立于山巅眼界高”，一直为我津津乐道。
前天傍晚，细雨蒙胧中，我们安庆的几个同学从芜湖赶回来，下了车，还是没有散去，去安庆宾馆，要了几个小菜，几瓶啤酒，继续着芜湖的话题。大学毕业二十余年，相聚的机会很少，这次芜湖的同学戴大虎突然去世，我们却从四面八方赶到芜湖，作最后的告别。工作、家庭、孩子……同学的英年早逝，让我们感慨良多。善待自己——是这次道别叮咛最多的一句。遗体告别出来，殡仪馆的广场上，已是湿漉漉的，天空也再垂泪啊！人间的伤痛，有时连老天也感到无奈，不然，怎么会出现“好人不长寿”的现象？
敬酒时，有人说：我们是最幸运的一代。小时候，我们轻松地玩过；该学习的年龄，我们又轻松地考上了高校；大学一毕业，又轻而易举地分配了工作。没有品尝过被书包压驮的苦楚，没有忍受过上山下乡的磨难，没有经历过找工作的奔波。却有了恋爱的自由、思想的自由和选择职业的自由。搭上了最后一趟车，许多的机遇都朝我们敞开了大门。该知足啊！该感恩啊！酒是最好的感情发酵济剂，三杯下肚，便吐真言，而且很精辟。
我与同学们素来很少联系，当初在芜湖读书时，年幼无知，懵里懵懂，很少跟男同学说话，现在见面，许多男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出来。打拼了二十余年，孩子都上大学读高中了，人的怀旧情节却浓重起来。十年前去芜湖开会，没与同学联系，去年的同学聚会，也没有去，这次却突然丢掉所有手头之事，专程赶去，只为作一个最后的告别，安慰一下未亡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自然多了许多怀旧的情节。生命是短暂而脆弱的，许多的人许多的事，莫不是缘分，缘分是上天所赐，我们何不以平和快乐之心对待一切？
早春的雨，洒在脸上，不冷；风掀起我的衣袂，也没有寒意。吹面不寒杨柳风啊！
（2007年2月）
与小鸟对话
眼睛还未睁开的时候，耳朵里就满是悦耳的鸟鸣了。这是我起床的铃声。
声音仿佛就在窗檐，对着我的窗口，婉转反复，直到我拉开窗帘，朝它们伸手，笑起来招呼一声，看它们顽皮地“哧溜”闪一下藏进绿树深处。这些小鸟，总是这么准时，这么敬业，还有点调皮，不象我毫无规律。全然不管我是个夜猫子，不到子夜不熄灯。这不是春天，不该是“春眠不觉晓”的季节。窗外的香樟树早被勤快的园林工修剪过一次，秃顶上长出几根嫩枝条，夏天茂密的气息都被一剪而空了。我对他们的修剪很有意见，觉得真是多此一举，这肯定不是真正的园林师所为。我来这里落户，原本就是因为它的绿叶和幽静，不然一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人怎么会看中一个外表破旧大门脱落的小区呢？我相信小鸟也和我一样，原本是热爱这里的绿树成荫。但谁知道怎么会有人在初夏时分来修理樟树，剪掉茂密的头发，漂亮的樟树一夜间成了个秃顶。这有多丑陋啊！小鸟赖以嬉戏的茂密的绿没有了，但它们依然天天来我的窗前歌唱，它们想必知道我是个懂得鸟语的人，每天能有心情和它们对话。即使没有茂密的绿，只要有小鸟的歌唱和舞蹈，我的窗外还是游动着勃勃的生气，我的清晨仍然流溢着许多明朗。单凭这点，我就很感激它们的坚守和善良。
幼时会背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总是误导我们的思维。春天的觉睡得香甜，特别春雨缠绵的日子，仿佛世界都在放假，浑身轻松了无牵挂，被褥松软，清梦香绵。但那是儿时的记忆是年轻的梦想。而今的睡眠总是粗浅而紊乱，梦里多了许多芜杂和喧嚣，有了死亡和宿命。只是美丽的小鸟依旧很勤快，天才麻麻亮就站在枝头或窗檐，对着窗内迷糊的我不知疲倦地鸣唱。我一直不明白，它们怎么一年四季唱着同样的歌，没有烦恼没有忧伤，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小鸟的鸣唱很婉转而清细，就象小姑娘怯怯的轻呼，即使惊醒了清梦却无法发作。“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那种粗鲁的恼怒只存在于唐诗宋词，这样的清晨，你是无法对一只或一对小鸟扔石子的。
我望着快乐的小鸟，琢磨着它为什么总是这么快乐。它的家园被人类生硬地破坏，它却依然如故快乐地歌唱。这是为什么。我住在有防盗门的房子里，夜里八九点时，小区的保安常常用喇叭提醒：“各家各户，防火防盗”。这样的声音在静夜里总叫人莫名地紧张，便不由自主地查看窗户和门锁是否严实。城里的房子越来越高，越来越漂亮，防盗门也跟着一次次更新换代。我是个在物质上和心灵上都不喜欢对人设防的女人，原以为住在五楼是不会失窃的，但对面的住户手机钱包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这样的警钟敲得我哑口无言。盗贼能飞檐走壁，他趁你做着美梦的时刻会顺着墙壁上的水管，从后窗爬进来。住在高高的楼房里，仍然没有安全感，我不知这是不是人类的悲哀？现在谁家没有盗贼眼红的东西啊？我望着小鸟飞行时美丽的弧线，用目光寻找着它们的家，羡慕着小鸟的欢乐。人类要是象小鸟一样有多好啊！象小鸟一样自由而快乐。你看小鸟，它不背负行囊，它没有争斗。它的家简简单单，几根细小的树枝，几匹叶子或羽毛，架设在高高的树梢上，任凭风吹随它雨淋，不怕猛兽更不怕地震。最富有的时候是一窝孩子的叽咕，等到孩子大了翅膀硬了飞走了，留下的还是一个树枝和羽毛搭建的窝。搭起来容易，弃掉也不可惜，可以说走就走，说飞就飞，了无牵挂。从盘古开天辟地，小鸟就是这样过着它们简洁的日子，因为简洁，所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