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黄世忠和汪志文匆匆吃过早饭就出发了。他们各自身背一个大包袱,坐上了河船,船晃晃悠悠开到七里港里隆。里弄是港口,所以热闹非凡。赶来坐船的,倒卖船票的,卖小吃的,各色人会聚一起。温州各个县市的乡音此起彼伏。对案就是温州,可在这渡过港船到达。两人驻足凝望。焦急等待。
李家两兄弟拉着陈实业来到温州码头。陈实业一看到码头边摆着的小吃摊眼睛就发亮了,他跑到一个蒸笼前面,眼巴巴地瞅着那人将蒸笼打开,露出热气腾腾、黄灿灿的乐清地道小吃“番薯黄荚”。
卖小吃的正是乐清白石人,他笑着问陈实业:“孩子,买吗,这个好卖,这一笼只剩五个了,下一笼就要等了。”
陈实业拿眼睛看着李家两兄弟。李二宝看陈实业立着不动,不想多生事端,只得无奈掏出银子。正在此时,一双胖乎乎的大手伸了过来,挡住了他:“这五个我包了,老子饿死了。”乐清人正在低头打包那吃的,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正是他认识的人,他殷勤地喊了声:“汪老爷,您老怎么得空来温州了?”
“是啊,是啊,我们来打官司的。老子在船上颠簸了一个时辰,又累又饿,你赶紧将这五个“番薯黄荚”给我包起来。
“好,好。”乐清人赶紧包起那吃的汪志文递了过去。这陈实业见马上到嘴的肉飞了,气急败坏地喊:“这是我的!”说着伸出手来使劲一攥,将“番薯黄荚”抢了去,他拔腿就跑。站在旁边准备掏钱的李三宝傻了眼。汪志文见那孩子往李大宝的身后跑去,追了上去。一个巴掌落下来,打在了李大宝身上。李大宝顿觉一阵疼痛袭了过来,他也不是等闲的货,挥起手来回了汪志文一个嘴巴子。汪志文被打得趔趄往后退了一步。李二宝见哥哥被欺负,赶紧上前帮忙,三人扭打在一起。这时黄世忠和卖小吃的乐清人都上来拉架,两人也各自不知被谁煽了一巴掌。黄世忠捂着脸,大吼一声:“住手!”
扭打着的绳子突然解开了,个个狼狈不堪。只有陈实业站到一边,“吧嗒吧嗒”吃得正香。
“啪”地一声,陈实业手中最后一个“番薯黄荚”在即将碰触到嘴唇时落了地。抬头一看,是个官差。陈实业生平未曾见过官差,见他那穷凶极恶的样子顿时吓呆了,连哭都不哭了,呆若木鸡地杵在那里。又一看,方才正扭打着的一团人已经被几个手持大刀的人围住。远远地又走来一个长满胡子的公差,年龄稍大,皮肤黝黑,瞪着一双张飞似的的眼睛,委实叫人害怕。他开口向黄世忠等人呵斥道:“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滋扰生事,都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这位差爷。”汪志文一见这阵势,早没了先前的专横,变得像个软柿子。他满脸堆笑地对大胡子说,“小人是乐清白石的监生,还望差爷可以高抬贵手。”
“监生?”大胡子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又问,“考的还是捐的?”
这一问汪志文顿时窘迫地涨红了脸,吞吞吐吐说道:“是……是……捐的。”
大胡子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道:“我瞧你这样子也不像天子门生。”
“是……是……此是小事,不敢劳烦差爷。”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光闪闪的银子小声说道,“还望差爷笑纳。”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胡子生气地把银子打在地上,说,“你把我当何人了?我张板六行得正坐得直,你这招对我不管用!”
众人面面相觑。汪志文尴尬地低头去捡打落在地的元宝,心里想,这下完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莫非这新上任的胡知府是个清官不成?转而又想,不对,乡间都传说这胡文源鱼肉百姓。我就不信拿银子收买不了他。为了三姑娘我也一定要试试。想到黄三袅,刚才的不快已然少了一半。眼下嘴重要的是先摆脱这帮难缠的公差,去找家客栈住下。他对黄世忠使了一个眼色,黄世忠心领神会,脸上堆起笑容对大胡子公差说:“差爷,对不住,我这表弟不知深浅,冒犯了差爷,我代他向您道歉。差爷对金钱视如粪土实在是高风亮节,令人感动啊。”
大胡子仍站着,脸上明显和气不少。
汪志文接上去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在下吧。”
“行。”大胡子收起了佩刀,对其中一手下说,“跟这孩子道歉。”
手下公差回道:“头,这胡大人说了……”
“这里我最大,你一个大人欺负个小子,也太孬了,快道歉!”大胡子的口气不容质疑。
“对不住了。”打人的公差低声说了一句。众人都看傻了眼。
黄世忠和汪志文各怀心事离去,找到一家叫三春馆的客栈住下。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了一会小眼。汪志文终于忍不住说:“表兄,这官司我不想打了,恐怕花了银子也是白搭。”
黄世忠站起来激动地说道:“表弟,你这样就不对了。来都来了,岂有临阵退缩之理?”
汪志文为难地说:“表哥,您也看到了,今日碰到那公差,可是一身正气啊,连白花花的银子都不收。那胡文渊恐怕比我们乐清那个县令还难以收买。我就怕万一……”
“没有万一。”黄世忠坚定地说,“这官司一定要打。”
“那礼还送吗?”汪志文问。
“当然。我有把握,能够打赢这场官司。我听说了,这胡文渊来温州上任不到一年,已经贪了几万两银子了。”
“大哥从哪里听到的?”
“表弟,你有所不知。我们温州出了位大人叫张璁,在京城当阁老,跟胡大人素是死对头,两人正是斗得如火如荼,不分上下之时。我估计这次他来温州也是来找张阁老的把柄来的。他怎么会甘心屈居此地替民请命呢?”黄世忠胸有成足地说。
“哦,是这样。表兄,没想到您做生意,官场上的人物倒是熟悉得很呢。表弟佩服佩服”说着打了个拱。
“唉,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乐清打官司打输了。这次我还不得谨慎点?我已派人打探过了。这胡文渊就是个贪得无厌的狗官。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黄世忠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汪志文点点头。
两人正商谈,外面响起敲门声。汪志文喝一声:“谁?”
“客官,小人是来送茶的。”外面店小二应道。
黄世忠道:“进来。”
一个矮瘦黝黑的人钻了进来。手上提着一个茶壶。长长的管口伸到桌上,滚烫的水流了出来,哗啦啦地响。三人不约而同盯着那茶壶,听得入神。水到币,小二恭敬地笑说:“客官请慢用,准备退出。黄世忠扬起手道:“慢!”小二复又上前,恭敬地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我想打听一下你们温州新来的知府胡文渊胡大人。”
小二一听突然变了脸色,支支吾吾地说:“这个……这个小人……也不知道。小人也是新来此地。没什么事小人先退了。”说着掉头就走。
“哎……”汪志文还想说什么,只见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汪志文不解地问:“表兄,他吃错药了?”
黄世忠摇摇头,笑着说:“表弟,我更加确定这胡文渊是哪路货色了。现在,我更有信心了,不信我们等着瞧。你就安心等着做我的三妹夫吧。”
汪志文大喜,凑上前打拱道:“表兄,借你吉言,希望不虚此行!”
黄世忠又说:“我们还得找个有名的状师,写张像样的状纸才行,就是这个银子……”
汪志文道:“这还不容易,不就是银子吗,我有的是。表兄需要多少尽管开口!”
黄世忠满意一笑,拍了拍汪志文的肩膀道:“那接下来表弟就等着看好戏了。”
汪志文问:“表兄可有好法子?”
“自古打官司就是烧银票的活,表弟不心疼银子事情就好办。我们把店小二叫来一问便知此地有什么好状师。”黄世忠说着喊了声“小二”,那门又开了。那个黑瘦的店小二又进来问:“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黄世忠问道:“你知道温州最有名的状师是哪位?”
店小二想了下道:“此地有个状师叫做张天拔,专替人写状纸,经由他的手写的状纸,十有八九会打赢官司。”
“那麻烦你请他来此。”说着把碎银子放到小二手里,那小二应一声便回去了。
汪志文心想反正已经花了这么多银子了,也不怕再一些,就当赌注好了。赢了就能娶回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倒是也值得。想到这他不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