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石油会战是在困难的时候、困难的地区、困难的条件下打上去的。
当时,我国国民经济发生严重困难,石油工业的发展也面临严峻的形势。国民经济发生严重困难的一个主要原因,是1958年开展的“大跃进”运动。全国大炼钢铁,大办人民公社,想一下子进入共产主义。结果使国家和人民遭受重大损失。
石油工业和全国各行各业一样,也搞了大跃进,参加了大炼钢铁。
那个时候,我国只有一个玉门石油工业基地,克拉玛依油田正在勘探开发中,玉门油田的原油产量占全国天然原油产量的一半以上。大跃进的结果,玉门油田的自喷油井几乎全部停喷,原油产量急剧下降。当时,集中石油系统的主要力量,在四川川中地区进行了石油会战,但也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大庆石油会战是在“大跃进”、“反右倾”给国民经济发展造成严重困难的情况下开始的。
王进喜的一二〇五钻井队的驻地,就“建立”在三捆苫布上。
孙指导员带领着几位青年钻工去物质供应处领取生活物质。
一个临时库房前的露天场地上,堆了许多成捆的帐篷、苫布、杉杆、钢材之类。领取物质的人排了长长一队。等到轮到他们是,地面上已经空了,只有几捆苫布。
孙指导员犹豫地问:“就剩下这些啦?再搭配点别的吧?”
保管员说:“有什么就领什么吧,再不取走,苫布也会发完的。下批物质什么时候到就说不上了。”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扛回了仅有的三捆苫布。
大勇、二全和大家一起忙活开来,一人拽住一角,将三捆苫布滚动着、并排铺开在草地上。
“注意,不能全铺了!还得留一半对折起来,这样,既有一半铺的,还有一半盖的。”你还别说,大勇的主意真的不错呢。
恶劣的自然环境加剧了生产的困难。萨尔图一带地势低洼,没有河流,是松花江、嫩江的自然泄洪区,油田建设的一些工地和井场上,遍地积水,处处泥泞。原来仅有的几条土路,经过人踩车辗,已经完全不可辨认。那些载着沉重的钢管、井架、机器部件、钢板、水泥、粮食的卡车,尽管加大油门发出轰鸣,排气管喷出浓烟,车轮飞速地转动,也只是空转,很难前进一步。成百辆汽车陷在泥塘中,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以至于汽车出去,要拖拉机保驾。就是拖拉机,有时也陷进泥潭里,难以自拔。
当时天气还很冷,水里冰凉。汗水和雨粘在身上,冷得人浑身打颤。炊事班得准备姜汤、辣子汤救急。
井场、工地分散,三五人的小分队作战,撒遍百里荒原。生活用品上不去,器材设备上不去,支援队伍上不去,连音讯都断绝了。
油建有一个小分队,在荒原深处施工,被暴风雨隔绝,失去联系,困在荒原。小分队5个人,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他们的班长是个党员,带头把吃的留给群众,自己吃野菜,坚持施工,毫不动摇,度过了艰苦卓绝的7昼夜。
面对困难,会战队伍没有退缩,而是向大自然宣战。大家提出了“抢晴天,战阴天,无雨特干,小雨大干,大雨猛干”的口号,想方设法克服雷雨风暴带来的困难。
那些天里,康世恩和会战指挥部的领导,分别冒雨、涉水赶到现场。他们披件雨衣,挽着裤腿,边观察,边与司机们商量,提出建议,就地试验。经过几天调查研究,康世恩召开生产调度会,向全战区宣布了战胜雨季的命令:
第一,不管雨下多大、多久,哪怕天上下刀子会战也不能撤,只准前进,不许后退,千方百计战胜雨季困难,这里夏秋雨季很短,是施工的黄金季节。
第二,全战区不分干部工人,不分前方后方,不分你的我的,要一切为了第一线,哪怕人拉肩扛也必须确保会战顺利进行,还要保证职工吃饱、吃热、穿干、住暖。
第三,把所有车辆组织起来,由领导干部带队,派出勘察道路的侦察人员,选择最好的路线,并同时预备第二、第三条预备行车路线,保证最好的车况和出车率,以及适当的载重量。
第四,不管哪个地段出现了陷车,驻在附近的队伍,都要有求必应,主动支援,作为自己的责任。
第五,各级政治部派出人员,到附近的国营农场和生产队去商量,请求他们把所有的拖拉机动员出来,摆在陷车最多的地段,把汽车拖出来。把马车、牛车、人拉的架子车也动员出来,以便为汽车不能到达的分散单位运送粮食和材料。
会战领导小组成员张文彬深入到运输处和司机们连夜研究,先后搞了三十多套行车防滑方案,经过反复试验,一种“汽车轮胎穿铁鞋”的办法,解决了泥泞道路上行驶困难的问题。康世恩立即召开会议,全面推广,并决定全体总动员,日夜出车,人不下班,车不熄火,只用7天时间,就把40口井的32255吨物资抢运到分布在荒原各处的井场,保证了生产急需。
总部调度室。
不过就是设在一顶帐篷里,门口用草绳栓了一块硬纸板,上面的“接待站”三个字,已经用墨汁改成了“调度室”。门口放着一块木板,上面放着几部手摇电话机和一个纸箱子。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儿拿起电话机,剑眉英武地大声说道:
“喂,我是总调度长。部长有什么指示请讲!——是!——是!”
只见总调度长身穿褪色军装,仪容严整,双眼炯炯有神,一派军旅风度,不怒而威。
一名调度员从门外搬进一只木箱子,让总调度长坐下,然后报告:
“报告总调度长,一二〇五钻井队已经抵达萨尔图,钻井队长现在要见总调度长。”
总调度长忙让王进喜进来说话。
他见王进喜火气挺大的样子,忙笑脸相迎,很客气地说:
“队长,帐篷实在没有了。战场突然转移,队伍全部北上,一切都来不及准备……”
王进喜忙说道:
“总调度长,我没问你要帐篷啊!我要问的是:我们的井位在哪里?钻机什么时候运到?这里钻井的最高纪录是多少……”
总调度长笑了。看你进来的那气势,那火气能把这顶帐篷烧着呢!
小周凑过去说:“我师傅这一路都憋成了一个大气包了!”
总调度长漫不经心地说:“着急没有用,先住下来休整再说。”
王进喜一听,可真急了!他一把抓住总调度长的大手,抖动着双臂说:
“总调度长,那怎么行?你可以去问一问我们钻井队,上上下下是不是都做好了会战的准备!还休整什么?再休整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不是!”王进喜一屁股坐在木板搭成的办公桌上:“你不下指示,我们就不走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阵吉普车的喇叭声。总调度长一下子惊慌起来:
“部长们到了,可总部还没准备好,这可怎么办?”
总调度长和王进喜他们急忙走出帐篷,只见几个地质人员抱着一大摞图纸从车上下来。
总调度长忙问:“部长们没来么?”
其中一位地质人员答话:“部长们步行,最早啊,后半夜能到。”
总调度长长吁了一口气。当得知他们抱着的是萨尔图开发试验区井位图纸时,高兴得一拍大腿:
“这简直是太好了!这位师傅——贵姓?啊?您就是玉门闯将王进喜!?难怪一下火车就问井位在哪里、就要去打井!你们要不来,他占着我的办公桌不走呢!”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王进喜听说井位图纸送到了,激动地从地质人员手中抢过图纸,迫不及待地摊在“办公桌”上,俯身找到石油会战第一口井的位置:
杨林?
杨林。
杨林!
王进喜和小黄不约而同地朝总调度长作了一副十分夸张的笑脸。
王进喜一脚高一脚低地沿着草原小路快步向北走去。
小周一脚坑一脚洼地紧跟在师傅后面,他气喘吁吁地,跑得靴子都差点掉了。
绕过几个结着冰的水泡子,登上那条带状的山丘,几个井位已然尽收眼底。
王进喜径直穿过草滩,朝着井位走去。此时覆盖着积雪和冰凌的草地,仍然是那么坚硬、那么原始。但是,王进喜相信,只要开了钻,地下的原油就会汩汩地冒出来,冒出来,滋润祖国的工农业生产,促进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向前发展。
他弯下腰去抓起一把黑土,用力紧攥着,仿佛要挤出泥土中的原油;
他久久地嗅着手中的那把泥土,仿佛隐约闻到了原油的芬芳!
他有点忘情地张开手臂呼喊道:
“这里是油的海洋呵,是咱钻井人的战场!我们钢铁钻井队从玉门来了,来到松辽大干一场!”
小周也学会了来事,顺着师傅说:
“可不是么,咱一二〇五钻井队从来都是所向披靡,月上千,年上万,玉门关上立标杆;到了萨尔图,还要往上翻一番!”
王进喜听了,高兴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是呵!咱从西北来到东北,不就是为了祖国母亲分忧么!他吩咐小周,明天得到车站去,看看设备到来了没有。
民以食为天。
吃饭的问题是个大问题。牛师傅忙着搭灶支锅,正要淘米做饭,却发现:
没有水。
他耐着性子在附近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可供食用的水。
这时,苏技术员正带着他不知何时从天而降的俏媳妇,朝每个人微笑着点头致意。
小周此刻正跑到牛师傅身后,头一回见到这么俏丽的女性,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给漂亮的嫂子留下深刻的好印象——到萨尔图后的第一顿饭,可是我小周找来的干净水做的!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小周提着满满一桶水,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技术员以短跑的速度迎上前去,轻轻地接过水桶,交给牛师傅去做饭;一边代大家向小周道谢。
小周虽然不小心崴了脚,疼得呲牙咧嘴,但还是厚着脸皮说出来了心里的想法:
“苏技术员,晚上给嫂子美言几句,哪天也给兄弟我找,找个像嫂子那样漂亮的媳妇……”
饭锅终于飘出了香气。
年轻人早就饿急了,朝着饭锅一拥而上,那阵势,犹如上战场一样,头盔、脸盆都派上了用场,没有筷子的干脆用上了手指。
这是进军萨尔图的第一餐饭,谁都吃得特别香。当大伙儿打着饱嗝,偷眼瞟向那位城里来的客人时,都不由得神情黯然了。
苏技术员的俏媳妇用随身带的铜调羹扒拉着小半碗红高粱米干饭,一粒一粒想吃药那么艰难;那樱桃般红润的小口缓慢地咀嚼着,委实难以下咽。她不习惯吃东北的粗粮,吃不下,也吃不饱。可在这荒原之上,到哪去找细粮?苏技术员低声下气地劝慰着,仍然无法止住她委屈的泪水。
王进喜看在眼里,也生恻隐之心:“弟妹啊,让你受委屈了!等我们打出油来,一定让你天天吃细粮!”
三月的夜晚,祖国的南方已是婉约的细雨绵绵;
而在东北的萨尔图,老天又豪放地飘起了雪花。
一二〇五钻井队的工人们哈口冷气,钻进地上的苫布之中;不一会儿,小北风的前奏之后,夜空中就此起彼伏地响起了酣睡的交响乐。
王进喜一个人坐在雪花飘舞的天地之中,没有一丝睡意。
他守着荒野四周燃起的熊熊篝火,看着欢腾跳跃的青红火苗,仿佛看到了直耸云天的井架,心潮也随着火苗欢腾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