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三老四严”这件事,作为铁人的徒弟,小周最清楚:
1961年春,师傅刻苦钻研技术,他带领着我们用四十年代的老钻机,克服技术上的困难,打出全油田第一口斜度不足半度的直井,创造了用旧设备打直井的先例;他与工友们发明了钻机整体搬家、钻头改进、快速钻井等多项技术革新,对改进钻井工艺技术做出了突出贡献,被油田党委授予“工人工程师”称号。
那一天,大雨过后,师傅乘坐着车子颠簸着回到井场,谁知道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谁呀?就是一二〇二钻井队的队长“大炮”呗。
他来干什么,不用问,大家都清楚:刚才他不就碰了我给他的一鼻子灰么!
现在这大炮又来了,脸皮够厚的啊,还是跟咱队长一起来的——哼,那又怎么样?照样没戏!
——打住打住,这都哪跟哪呀?那事啊是这么回事:
4月19日,王进喜乘坐着吉普车奔驰在泥泞的小路上,一路上情景让他感慨良多。
王进喜的心中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总是逼仄得他喘不过气来;想令他委屈,而他又不甘屈服;想令他忧伤,而他却更加坚强!他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
王进喜啊王进喜,你不是三十年前的十斤娃了,你是新中国的第一代钻井工人,你是王铁人!铁——人——!!!什么样的艰难困苦,你都得顶住,你都顶得住!
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天不怕,地不怕,风雪雷电任随它;我为祖国献石油,石油滚滚流,我的心里乐开了花……我王进喜的毕生追求就是多打井、多出油,给中国人争气,为咱祖国争光!……
路过一二零二钻井队时,王进喜的心情已经雨过天青。
这里是老对手“大炮”的井场。
这些年来,两个钻井好汉由暗地里较劲,逐渐转为公开叫板,谁也不服谁,谁也不甘落后,石油会战那战得雨狂电闪的,是铁碰铁冒火星、钢撞钢赛雷鸣;
都是为了一个目标,都是朝着一个方向,两位英雄的大手握得紧紧的、兄弟情谊结得深深的。
王进喜叫停车。跳下车来,他感到很惊讶——怎么没听到钻机的轰鸣声呢?大炮发誓要在这口井上超过一二〇五钻井队的!
大炮从井场上跑出来,见到王进喜却没好气的说:“怎么,这么快就来看笑话了?我就不信没了张屠夫,咱就要吃浑毛猪!你们不借给我钻头,我的队就得用茶缸子钻井不成?”
“大炮,你老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到底打得是哪个小人国的花花鼓?”王进喜茫然不解地问道。
大炮“哈哈”干笑了两声道:“这马靠夜草猪靠睡,咱钻井靠的是流汗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你铁人要玩邪的,我就不服!”
王进喜真恨不得给他两下子,让他将怪话留着当肥料;可人家不服你自有道理,岂可压服?咱胸怀宽广着呢!王进喜上前拉大炮上车:
“话不说不清,理不辨不明。老弟,你到我队里去,当面指出咱玩了什么邪的行不?”
大炮一跃上了车,还来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也不服我,哼哼。”
——“行了行了,这里该我说了,‘难忘的四一九’,我是当事人。”小周抢过话头。
那天,师傅跳下吉普车,铁青着脸就走过来了;我当时正指挥大家起钻、更换钻头呢!
“大炮来井场借过钻头啦?”师傅问。
“来啦。我没借给他。咱的钻头也紧张。”
“为什么不把新钻头给大炮?”师傅有点生气。
“咱还要夺标杆、创纪录呢!他有志气‘铁人头上出钢人’,还没能耐搞到钻头?”
“‘铁人头上出钢人’有什么不好?拿不下大油田、打不出高产井,你我都是钢人、金人又有什么用?标杆能当油烧?别只盯着自己井架上的小红旗,我们挣的是为国争光的大红旗呀!”
师傅苦口婆心一席话,顿时让我开了窍;我赶忙捧着新钻头,和师傅一起走过去,交到大炮手里。
大炮接过新钻头,高兴地说:“老哥,对不起啊,是我想歪了,呵呵……”
师傅送大炮走了以后,不一会儿又异常严肃地回来,将井下曲线图迎面扔了过来——
“井斜度三度三!”
我一听见就懵了:规定井斜不得超过三度——这不完了蛋吗?!我抱头痛悔自己的大意:苏技术员几次提醒我,自己都没往心里去,这下好了,光顾了速度,忽视了质量,酿下大错,打出了一二〇五钻井队第一口斜井!
我第一次看见师父的双眉拧在一起,颓然坐在地上,心情那么痛苦!
——我恨死自己了!
师傅心情沉重地说:“我们打了口斜井!大家说怎么办?”
大家也不轻松,低着头不吱声。有的耳语几句,又不说话了。
“大家都发言,大声点!”
有的期期艾艾地说:下次注意!
有的说:现在的技术条件,要保证打直井,就像一个人走五里路、还不能偏差半步,难哪!
还有的说:过去能给大地戳个窟窿就不错了,能出油的就是优质井!
这时,大炮又回到咱队里;他听了一阵大家的发言,也说了几句:“这斜井也不是‘大姑娘生孩子——头一回’,别大惊小怪的!王老铁,我大炮向你下保证:绝不拿这件事来揭短儿。”
我当时听了大炮掏心窝子的话,感动得涕泪横流;也不怕人笑话,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使劲儿摇晃。大炮啊大炮,下次你来借多少新钻头都没得问题……
只听得师傅冲着钻台大声命令:“立刻把这口井给我填了!”
我一听就傻了!冲上去拦住师傅,哀求师傅“不能填”……
师傅怒目圆睁,责备我说:
“井打斜了不是小事,根子在我们的脑袋里。我负主要责任!”
师傅一把拽起赖在井口的我,斩钉截铁地说:
“咱们做钻工,要为油田负责一辈子,要经得起子孙万代的考验。要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我们要让后人知道,我们填掉的不光是一口斜井,还填掉了低水平、老毛病和坏作风!只有这样,我们才会问心无愧、对得起人民!”
听说要填井,机关干部都赶来了,在油田坐镇指挥的一位副部长也来了。
副部长见大家都含泪看着王进喜,就走近大家,亲切地说:
“工人同志们!王铁人今天虽然填的是一口井,实际上他填的是我们思想上的窟窿。这个油田,将来要打成千上万口井,就要从这第一口斜井抓起,再不能‘一粗二松三垮四重来’搞下去了!不狠狠敲打一下不行,不猛烈震动一下不行,不刺刀见红一下不行!来,我第一个上——”
随即,在场的工人、干部都扛起水泥,冲向井口……
斜井被填死了。
我回到干打垒宿舍,衣服也没脱就钻进被窝。师傅和大家一样,谁也不想去吃饭,都睁着眼睛,望着屋顶。我叫了一声“师傅”,师傅没吱声。
“都怪我,光想着创纪录、图痛快,把苏技术员的提醒当做了耳旁风……”
“师傅也有错啊。”师傅身子没有动,对着屋顶说:“你身上的毛病哪来的?都是从我这学去的!从今后要记住,师傅的话对了,你就听;错了,就当耳旁风。古人说得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没有错的人,不存在!师傅有错也要及时指出来,我自己也要经常反省,这样才能少犯错误。”
“说得好啊!老铁。”孙指导员不知何时进来了,“男子汉大丈夫有错就认,认了就改,没啥大不了的!”
师傅和大伙儿都一骨碌翻身坐起来,聚拢在孙指导员身边。孙指导员继续说道:
“一个人不能有虚荣心。要脚踏实地,才能稳扎稳打。这口井打斜了,我和老铁都有错,这错咱们怎么改?填一口斜井容易,以后还会不会出现第二口呢?”
大家伙儿都说:不能!
我冲动地说:“要是再出第二口斜井,大家就把我姓周的填下去!”
师傅猛地挥起拳头,对大家说:
“就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个‘队耻日’吧!今后,咱不但要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还要对工作有严格的要求、严密的组织、严肃的态度和严明的纪律。咱要将这些定成规章制度,大家遵照执行。”
“好一个‘三老四严’哪——”
大炮提着一桶干菜煮面条,从门外闯进来:
“老铁啊!从今往后哇,咱一二〇二队、一二〇五队可要结成兄弟队,互相学习、共同提高,只能当对手,不能当对头!哎,咱可说好啦,我这桶干菜煮面条搞来可不容易,算是对你老铁今天主动借我新钻头的感谢,来慰劳一下兄弟们的!”
大炮!——
师傅这时脸上总算有了微笑,他朝大家挥挥手:
“大家动手啊,跟大炮队长还客气啥?”
1960年,为了迅速甩开钻探,尽快拿下大油田,开辟生产试验区,进行原油试生产,以解决国家缺油的燃眉之急,会战领导小组在以主要的建筑施工队伍建设正规的管线、泵站、油库、厂房等生产设施的同时,在油田生产设施附近,就地取材,大家动手,分片盖起“干打垒”,度过了第一个严冬。随后,他们又在已有分片“干打垒”区的基础上,适当连片、集中,增加一些生活设施,新增一些商业网点,逐步按单位形成了若干个大小居民点。
1962年,大庆总结前两年的实践,进一步在生产岗位固定的采油队和油水泵站等生产设施附近建设居民点,相近的几个居民点,逐步建成一个中心村和若干卫星村。对流动生产和施工的钻井队、井下作业队和基本建设单位,就在油田边缘地区建设居民点、中心村,作为职工的后方生活基地。家属们则在油田外围开荒种地。
周恩来视察大庆时,对大庆矿区建设十分关心,对大庆结合实际情况,分散建设居民点、工农村很赞赏。后来周恩来又提出,大庆这样的矿区,不搞集中的大城市,分散建设居民点,家属组织起来参加农副业生产,可以做到工农结合,城乡结合,对生产、生活都有好处。
1963年10月25日,周恩来讲到伊春林区矿区政权建设问题时说:“我看今后林区、油区没有其他工业的,就不要搞大城市。我看就是萨尔图这个办法,他们有四句话,叫做工业结合,城乡结合,有利生产,方便生活。这样就是可以缩小城乡差别。”
根据这一方针,大庆石油会战工委确定,每个居民点都要把生产、生活和社会活动统一管理起来,实行工农业紧密结合,做到工、农、商、学四位一体,人人生活在组织之中。到1963年底,大庆已初步建成了萨尔图生产管理中心、让胡路科研中心和龙凤石油化工中心三个较大的居民镇,以及分散建立的10个中心村和40多个居民点,一个新型的石油矿区崛起在松嫩平原上。
在油田的矿区建设上,大庆人根据油田勘探、开发的需要,在有限的人力、物力、财力条件下,坚持做到两条:一条是,生产设施、科研设施和医疗教育设施,坚持高标准,高质量,力求达到现代化的第一流水平。对于钻井工程、油水泵站、原油集输、注水管线、油库、变电站所以及机修等生产厂房,都根据生产需要,正式设计,正规施工,保证高质量、高水平。另一条是,在生活设施上,实行低标准,坚持因陋就简,就地取材。职工住宅、宿舍一律建“干打垒”。办公一律住简易房子,不盖办公大楼。
分散建设居民点,职工住宅离矿井近,便于组织职工家属种地,既有利于工业生产,又发展了农业生产。
1965年,大庆工矿区生产的粮食,解决了几万名家属的口粮,改善了职工生活,减轻了国家的商品粮负担。
分散建设居民点,还有利于降低建筑标准,市政设施可以适当简化。大庆居民点的用水、用电、道路等大部分是和生产设施结合使用的;污水、粪便就近用作肥料,因此不必建设很多专用的市政设施。
居民点的布置,兼有城市和乡村的特点。一般情况下,都是由一个中心居民点和三五个一般居民点围绕组成一个生活基地。工人在“前方”生产,家属在“后方”种地。集中生产的工厂,也突破了过去工厂福利区集中建设的框框,根据周围的耕地条件,把居住区分成几片,将单身和双职工宿舍建在厂前,家属住宅分布在厂周围不很远的几个居民点上,便于家属参加农业生产。
居民点之间的距离一般在两公里左右。中心居民点是生活基地内社会活动的中心,居民点里设有基地管理委员会,把农业生产、生活和社会管理统一起来。这里的生活福利设施比较齐全,有医院、半工半读的中学、商店、邮局、理发室、浴池等各种设施十七八项;还有一套农业生产设施,如拖拉机站、技术研究站、畜力运输队等。中心食堂可以开会,也可以演戏、放电影。一般居民点也设有小学、托儿所、杂货店等七八项设施,在一些不适宜建立固定设施的地方,就以流动巡回的方式来解决,例如有巡回大夫、串村理发员、登门送粮员等等。这些设施适应了广大职工和家属需要,基本上做到不出基地就可以解决日常生活上的需要。
居民点内有电灯,有自来水,有的还能就近用上天然气。点与点之间都通公路,有交通车。
这样的布置,职工上下班和家属种地都比较近,适合油田生产和农业生产的特点;买东西、看病、孩子上学等也不太远,又基本满足了城市生活的要求;既像城市,又像农村,两者的优点都有,是一个新的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