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喜既是吃苦耐劳的实干家,也是科学求实的典范。在科技领域,他以“识字搬山”的意志,克服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刻苦学习,带领工人们以创造性的劳动,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优异的成绩。他学习技术知识始终坚持学以致用。他说:“干,才是马列主义。不干,半点马列主义也没有!”
王进喜带领工人们不断地从实际需要出发搞技术革新。为提高钻井速度,他和工人改革游动滑车。为打好高压易喷井,他带领工人研究改进泥浆泵。为提高钻井质量,他和科技人员一起研制成功控制井斜的“填满式钻井法”。他还在多年的钻井工作中摸索出一套高超的“钻井绝技”,能根据井下声音,判断钻头磨损情况。他对待工作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经常向工人强调:“干工作要为油田负责一辈子,要经得起子孙万代的检查。”因此,油田授予王进喜“工人工程师”的称号。
1961年2月,王进喜被任命为大庆钻井指挥部生产二大队大队长,负责管理分布在大荒原上的12个钻井队。
同年2月23日,大庆油田的《战报》第二版通栏标题为《赛诗会豪言壮语大会战再比英雄》,整版刊登了钻井、采油、油建三大系统1961年春节赛诗会的作品。王进喜的作品也赫然其上:
《世界冠军咱要当》
大地回春练兵忙,磨好刀枪整好装。
只待战令一声下,跃马扬鞭上战场。
庄稼喜雨花朝阳,会战全靠共产党。
中华民族站起来,世界冠军咱要当。
当了大队长后,王进喜深感没文化、开展工作很困难,所以他拜机关干部为师,抓紧一切机会学文化。他说:“我认识一个字,就像搬掉一座山;我要翻山越岭去见毛主席。”
经过两年多的时间,王进喜已经可以独立地看报纸、读文件,甚至可以列出简单的发言提纲了。
王进喜经常身背干粮袋、骑着摩托车或者步行,深入到各井场,调查研究、检查工作帮助基层解决各种实际问题。
这一天,他又习惯地走在去井场的路上。远处,一座井架正在整体搬家,从一个井位移到另一个井位。
井架搬家是井场更新井位的一项重要工序。这段迁移的距离,全靠工人们利用各种绳索和撬杠,像蚂蚁搬家一样,缓缓移动钻塔。
他不禁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王进喜紧拉着绳索,用肩膀碰了碰苏技术员:
“五天打一口井,再把井架拆卸下来,再搬到新井位安装好,又得五六天;嗐,要十多天才能交出一口井。不但速度慢,劳动强度还很高。你文化高,给设计一下,能不能让井架自动搬家?”
苏技术员兴致盎然:“你在玉门不是就搞过吗?那里地势不平,难度还大。这里一马平川的,只要搞好平衡,再用上几台拖拉机,嘿,整体搬家就成了!”
王进喜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对苏技术员说:
“以后你不用去拉套管了,先去计算一下,拿出整体搬家的理论数据来。”
苏技术员一下子沉默了。
他知道:明天自己若是不去拉套管,污水马上就会迎面泼来,什么“知识分子不接受改造世界观”啦,“怕脏、怕累,逃避劳动”啦,“不和工农打成一片”啦……总之,谣言满天飞,帽子遍地滚!自己多吃点苦、受点累都不算什么,他是不想连累王进喜和钻井队。
王进喜看出了苏技术员的的内心活动,放下绳索,一把紧握住他的手:
“你别有什么顾虑,有事我给你扛着!人民培养你不容易,咱怎能不用行动来报答呢?”
苏技术员点点头。王进喜拉着他,一同朝干打垒宿舍走去
苏技术员坐下来,拿出纸和笔。他静静地琢磨了一会儿,想着整体搬家、钻机自走,在井场上移动三、五百米,就能做到当天搬迁、当天开钻;这样,每个月的钻井速度起码可以翻一番。
王进喜听着笔在纸上的沙沙声响,不觉心旷神怡。他一屁股坐在苏技术员的床上,高兴地说:
“今天看见你搞整体搬家的设计,我的热血就往脑门上涌啊!你有文化,尽管在这里安心搞咱的整体搬家;明天叫小龙来协助你,他有实践经验……”
接下来的几天,苏技术员几乎与世隔绝,他将自己反锁在房里,也不去食堂吃饭。
小龙只好将饭打来,催促他几遍趁热吃,他嘴里答应着,就是趴在图纸上不动;好不容易吃了几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拿起笔在纸上忙开了。
小龙跟他说话,他答非所问;为了一个工序细节,他会与小龙反复琢磨,然后反复计算;有时为了一个数据的获得而欣喜若狂……
小龙悄悄跑去向王进喜汇报:“队长,苏技术员这几天有点不正常,像个傻子。”
王进喜瞪了他一眼,骂道:“胡说,那叫全神贯注!”
王进喜来到苏技术员的房间,发现他脸色苍白、眼窝凹陷、头发蓬乱、白发丛生……不觉心生怜意;可苏技术员对这一切并未察觉,仍然自顾自地勾画着草图。
王进喜暗暗地朝小龙招招手,一起来到门外;王进喜从衣兜里掏出十元钱给小龙:
“去,到老乡家买一只老母鸡,给小苏补补!记住了,千万别让政治部的人和保卫干部看见啦!”
小龙挡住队长的手,拍拍自己的口袋说:“我这不是刚发的钱吗?您该给师娘寄钱回家看病了——您已经几个月都没顾上寄钱回去,尽照顾给困难户、病亡职工家属了!再不寄钱回去……”
王进喜一把将钱塞在小龙手中:“你的工资少,媳妇孩子全指着它过日子呢,别跟我在这捣乱啦,快去!”
小龙走后,王进喜摸摸茶缸,空的;摸摸茶壶,也是空的——这个小龙啊!他拎起茶壶,到工棚附近的锅炉去打开水。他心里乐滋滋地想着:等到苏技术员将整体搬家搞成功后,咱队的钻进计划又能提前完成了!
身后有人叫住了王进喜。
王进喜回头一看:几个留着分头的年轻人,眼生得很。
高个子自报家门:他们是政治部干事,来一二〇五钻井队了解阶级斗争动向,准备抓一个反面典型。
其他几个拍马屁道:这是我们专案组长。现在到处都动起来了,人人都得以阶级斗争的眼光看待事物、分析问题。你们这不可能是真空地带吧?
王进喜平时忙于钻井,很少跟政治部打交道,对他们无事生非、官话连篇的做派颇为不屑。他虎着脸问:
“只有暖瓶夹层才是真空的,真空能有生命吗?钻井队恨不得一个人干出十个人的活儿,一拳从黑土地上砸出石油来,早日甩掉贫油大国的帽子。大家跟石油拼,哪来的阶级斗争?”
专案组长眯缝着眼睛说:“老王啊,危险啊!你这是典型的阶级斗争熄灭论。”
王进喜的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帝国主义欺负咱、卡咱的脖子,看咱没石油‘嘎嘎’直乐;你们政治部应该干正事,怎么也来拉咱自己的后腿、跟自己人较劲呢?!你说哪个更危险?”
一个干事叫道:“你队里的苏技术员就有问题,他浑身散发着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酸臭气,拒不接受世界观改造;你们这样放任下去,对整个油田、钻井队的影响很坏!”
王进喜怒气上升,正要发作,只见小龙拎着一只土瓦罐匆匆而来。
王进喜朝小龙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知那干事耍起人来疯,故意吸吸鼻子,鬼叫道:“哎呀,好香的鸡汤啊!”
小龙闪身想走,被这几个文痞拦住:“这年头还有人喝鸡汤?你自己吃?不可能!”
小龙火了:“闪开!老子喝鸡汤怎么啦?犯法吗?”
专案组长扯着嗓子故作严肃的说:“事实胜于雄辩!王铁人是绝对不会背着人喝鸡汤的;你自己嘛,肯定也舍不得喝!那么……”
正在这时,苏技术员出门上厕所,被这些文痞瞥见;于是,专案组长盛气凌人地对小龙吼道:“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我们剥夺你的发言权!是那个酸臭气十足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正在等着有人去孝敬他吧?——这是白日做梦!”
苏技术员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茫然失措、进退两难。
专案组长手一指苏技术员:“你的问题非常严重,必须立刻跟我们回去接受审查!”
王进喜怒不可遏地大吼一声,犹如晴空霹雳:
“你他娘的放屁!要带人、就带老子去接受审查!苏技术员每天任劳任怨地为钻井呕心沥血地搞技术革新,何罪之有?!我把话撂这了:谁他妈的要是胆敢在一二〇五钻井队瞎胡闹、破坏生产,咱们就到总指挥、总调度长那评理去!”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叫好声!并对这些惹是生非的家伙发出一阵阵轰赶声!
“呵哦!”“呵哦!”“呵哦!”“呵哦!”……
苏技术员眼睛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被王进喜的雷霆之怒惊呆了,他们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讪讪地嘴里不知道嘟哝着什么,从铁人面前后退着、后退着,然后转身拨开人群,撒丫子一溜烟跑啦……
哈哈哈哈!
大庆油田会战指挥领导集体从一开始就树立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思想。
大庆油田会战的科学研究队伍、工程技术队伍,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几岁,总地质师、钻井总工程师、采油总工程师也只有三十几岁,是一支年轻的队伍。大庆党委对他们采取了“充分信任,大胆使用,严格要求,热情帮助”的方针。
考虑到在“大跃进”和随后的反右倾、拔白旗等政治运动中,不少知识分子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1962年7月10日,大庆石油会战党委主要领导在技术干部会议上正式宣布:“所有受过批判、戴上右倾及白旗帽子的一律取消。当时有材料存档的,一律取出销毁,这叫一风吹”。并明确指出:会战的技术干部,绝大多数是在社会主义制度下长大的,接受的是社会主义教育,为人民服务,为生产服务的教育,是拥护党拥护社会主义的,是劳动人民知识分子。党委规定:工作上的意见,技术上的争论,与政治混淆起来是不对的,技术干部对国家的最好贡献,就是在技术工作上做出成绩。在组织上,会战初期就设置八大总工程师,实行技术责任制,让他们有职有权地进行工作。各级领导干部要和技术人员打成一片,一起学习,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增进相互间的了解。
余秋里还多次鼓励技术人员要敢于发表不同意见,不要看着领导的脸色讲话。
为了充分发挥技术人员的作用,余秋里提出,要给科研人员创造一个好的工作条件。
1960年、1961年开展农副业生产时,指挥部规定,科研地质技术人员平时一律不参加农业劳动。在一次会议上,余秋里讲话说,科研地质人员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搞渗透率”。在生活上,也对科研人员给予照顾,让他们吃饱,定量不够可以补助。北京石油学院副教授秦同洛饭量大,指挥部专门规定,他吃饭不受定量限制,可以放开肚皮吃。以后又请一些专家吃小灶。
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这样一种气氛下,广大科技人员发扬独创精神,树立“敢想敢说敢干,严格严肃严密”的作风,勇于同世界先进技术较量,努力攀登油田科学技术高峰。有的年轻科技人员在自己的房门上贴出“莫看毛头小伙子,敢笑天下第一流”的对联,表达了他们勇攀世界科技高峰的雄心壮志。
由大学教授、工程师、技术人员组成的油层研究队,白天上井搜集资料,晚上在干打垒里,有时还需要在油灯、烛光下进行科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