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
那一夜，她哭了，一个六岁的孩子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做失去，终于知道她的人生注定不能和常人一样过，她的姓，是禁忌。她的习惯，是禁忌。她是左族残存的最后一人，她本身就成为了禁忌。
从那以后，左小蛮只有一个表情，就是逢人就笑，甜甜的，毫无心机的。
身上的驼铃发出脆响，赶走她的念想，心碎，只能回忆，只能埋葬。
左小蛮伸手挡了挡挤进眼睛里的沙子，风从指尖缝隙轻易穿过，她望着手指才想起来，自己住在这片荒漠里已有八年，她今年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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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左小蛮的惨叫声穿透天际，连同云朵都跟着这呼喊颤抖了起来，急急散了去，不见踪影。
她伸出细瘦的胳膊指着眼前出现的怪物，双腿不由地颤抖起来，果然先人没有欺她，这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并且各个长得奇形怪状、各具特色，若是稍微有些人形的也就算了，可瞧瞧这群家伙，腐肉横飞，肠子毫不介怀地淌在外边，看起来黏糊糊的，脏兮兮地拖在身后，像是诡异的尾巴。
如果妖怪长得好看就能迷惑人的心神，那样的妖叫做妖精，人分贵贱，妖也一样。
以后，长辈们说的话，有些还是要信的，只不过，左小蛮不知这个觉悟会不会得到了晚了些。
呜呜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记得自己高高兴兴地从集市回来，玉佩不仅被人买走了，还是个好价钱，难得在这么贫瘠的地方居然还有如此出手阔绰的人，左小蛮觉得今天的运气出奇的好，可没等她高兴一小会，就出现了横在眼前的妖魔鬼怪。
这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若干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一副要将左小蛮生吞活剥的愉悦模样，手舞足蹈，叽叽喳喳，他们时不时发出桀笑、尖嚷，还有咕噜咕噜的声响，那是妖怪们的肚子在打鼓。
他们想，吃了左小蛮！
“这小妞竟然能看见我们……嗷嗷，真有趣……嗷嗷嗷。”白色的破布下只有一只眼睛的怪物，黑洞洞的眼快速地转了起来，仿佛觉得多不可思议般死死瞅着左小蛮，瞪得用力过猛，眼睛骨碌碌地掉在地上，掉在小蛮的跟前。
左小蛮冷汗连连，白了一张小脸，连连往后退，一语不发，咬紧牙关，拔腿就跑，不敢往后看一眼，就是拼命地跑。
那群急切不已的饿妖见猎物想要溜走，立即扑扇翅膀的扑扇翅膀，四条腿的、八条腿的纷纷追了上去，他们并不担心左小蛮会逃走，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那么多条腿。
终于，左小蛮被一头看起来像马又像羚羊的怪物捉了回来，它张嘴，喷了口气，浑浊的恶气，“小妞，再跑，我就踢死你。”
左小蛮翻个白眼，他们不就是要吃自己吗，还拿这个威胁也不觉得多余。
“嘎嘎嘎，长得真可爱哟，哟哟哟。”一个猪面獠牙的小妖怪扑到左小蛮的脚边，拽住她的鞋，垂涎地红了脸，他微微地伸出舌头，如同品尝菜肴，“吸溜”一声，舔了小蛮的小腿，眯起小眼睛满足地喟叹后，呼朋引伴道，“兄弟们，快来吃啊，这个小妞的肉肉好香哪。一定比之前吃过的心还要美味。”
左小蛮只觉得身上一阵冰凉，那黏黏的液体肆意地淌在肌肤上，恶心异常。
“不行，还不能吃她。”人面虎纹的大个子妖怪沉声说，“她把我们的玉佩拿走了。”
众妖怪听了，面面相觑，良久才反应过来。
什么玉佩？
哦……就是左小蛮捡来的玉佩。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的玉佩佩……玉佩佩……”原本巴着左小蛮小腿的猪头怪跳了起来，两只蹄子戳着她的胸口，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猪脸涨的血红血红。
“怎么办，怎么办。”响尾蛇妖妖娆地一笑，鲜红的舌头一吐一收，看着小蛮有了主意，“要不，你就把玉佩还给我们，我们可以给你留个全尸。否则，就把你吃个一干二净！吼……”
左小蛮瞪着蛇妖探出来的舌尖，鲜红的，像把尖利的小钩，心中暗叫惨了，玉佩，玉佩已经换成身上的驼铃了，叫她拿什么还他们。“你们跟我回家拿吧。在家里，在家里。”左小蛮只能扯谎，能拖一会片刻也好，哑叔叔那么厉害，说不定能救她。
即使左小蛮巴不得哪天能够快快离开喜怒无常的哑叔叔身边，可是，这一刻她更想活下去。
“骗人！”九头怪鸟从天际俯冲下来，面目狰狞，尖喙不停地一开一合，语速极快地叫嚷，“她骗人，她骗人，我亲眼看见她把玉佩卖掉了。她把我们妖界圣物给卖掉了，卖了一两金子。”
左小蛮只觉得一瞬间日月无光，她不敢看哪，不敢看对面那群家伙闪亮的獠牙。
“吼……”
“嘎嘎嘎……”
“嗷嗷嗷嗷……”
妖怪们恍然大悟，作出了愤怒的回应。
“那怎么办？”猪面怪疾速地爬回左小蛮的脚边，“哧溜”，又是贪婪地一舔，眼中放光。他提议，“吃了她。”
顷刻，欢声雷动。
众妖像是早就编排好的，齐声唱道，“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那欢喜的神色，哪里有丢了妖界圣物的忧心，真是现实的家伙，只知道饱口腹之欲。
左小蛮哀怨状地倚下身体，坐在地上，眼睛无辜地眨巴，一副认命的模样，而面容上却是忧心忡忡，小脸都皱紧了，像是被什么烦恼所困惑。眼前留着哈喇子的妖怪们只听她说，“哎，其实，能够成为妖怪大爷们的食物，小蛮也觉得荣幸。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九头鸟尖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歪着头，面色不善。
“只不过，小蛮人小身子小，胳膊细，腿细，怕各位不够塞牙缝。”她叹息一声，像是真为他们吃不饱所表示遗憾。“大约……只够一位妖大爷吃饱了。哎……”
左小蛮不动声色地观察众妖的反应，他们神色各异，有几个早在认同地颔首，羚羊怪喷了口气，前肢往前悄悄挪了两步；猪面怪抱住小蛮的腿更牢了，仿若谁跟他抢他就拼命的凶狠样；怪鸟眼一眯，精光四射；响尾蛇攀上虎妖的身体，纠缠着不让他上前。
“嗷嗷……她是我的。我是沙漠之王……”虎怪嘶吼一声，威武雄壮地支起身子，拍得胸脯啪啪作响。
“滚，你还不配给我提鞋呢。”响尾蛇凑到他的耳边，舌头威胁地绕在虎怪的脖子上。
那边也闹开了。
猪怪流着口水，不甘心地嚎，“上回我就吃到一块肉，还是馊的，哼哼，我可是闹肚子好久。这回我一定多分些。”
“就你这笨样，还想吃。”九头鸟的九张嘴都不客气地出了讥讽之言，“猪，就配啃骨头。”
“嗷嗷嗷，你侮辱我。”
“我还践踏你呢。死猪。”
一心只想填饱肚子的妖怪们果然中了左小蛮的诡计，眨眼功夫便起了内讧，一场口水骂仗慢慢演化成了混战，沙漠里尽是狂吼声，从而撩起黄沙无数。
左小蛮四处张望，寻好逃离方向，悄然以手退后，数步远后，她迅速地跳起身子，趁他们吵得火热，飞快地再次逃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