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何晴终于能回一次家了。本来想好好吃几顿老妈做的饭,偏巧又赶上老妈出差。何晴失望的表情孩子一样挂在脸上,老爸笑着说:“你妈不在也不会让你挨饿!走,咱们出去吃!”
何晴想了想:“吃什么呢?连水煮鱼我都觉得还是我妈做得好吃。”
老爸想了一下,说:“这样,老爸请你吃西餐!这个你妈做不了。”
何晴拉着老爸就去了“牛扒工厂”。香喷喷的牛扒一端上来,何晴的胃口一下子就开了。老爸慢悠悠地切着牛扒,看着累瘦了一圈的闺女,不免有点心疼:“你实习的时候伙食不好吗?”
何晴费劲地嚼着牛扒,囫囵地说:“不是不好,是没空吃。机房要抢,你不去占上就被别的编导抢了;技术也是要约的,不早说也被别人约走了。”
老爸皱着眉毛问:“你不是自己就能干吗?非要找技术人员吗?”
何晴放下刀叉解释:“我们会的都是一些基本的操作,最后呈现给观众的都是带着特技的节目。那些花里胡哨的特技需要专门的技术来做。我们提想法,他们来实现。”
老爸说:“那也得吃饭。你不吃,人家技术也要吃的嘛!”
何晴说:“话是这么说。我们组里的技术也得听我们制片人的。制片人规定了什么时间交片子,到时候交不上来,编导和技术都要受罚。所以啊,我们就要像驴一样蒙上眼睛埋头苦干,什么时候做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吃饭。我们编导经常熬夜完了请技术到外面去吃。”
老爸不明就里地问道:“吃饭费用制片人给你们报销吗?”
何晴夸张地说:“哪里啊!都是编导自己请的。我现在才知道,干电视的人真是够惨。一个片子从前期采访、写稿、录棚到后期制作,辛辛苦苦干完怎么也得一个星期。这还是快的!一个片子就那么点钱,还要负担打车、吃饭……连停车费都要自己掏呢!爸你说怎么制片人都跟周扒皮似的!”
老爸笑着把盘子里刚刚切下的一块牛扒也夹到何晴的盘子里,对她说:“电视台的机制就是这样呗!可能制片人手里的经费也紧张,你们那么大的一个节目组,那么多编导、摄像,的确不好管理。你们一个节目组,赶上报社一个小部门了。”
何晴想想,也是。
老爸接着问:“怎么样,第一个片子终于播出去了。我跟你妈看的时候还说呢,你做得还行嘛!思路挺清楚,而且最后老头老太太还真有要和好的意思。你们那些专家还挺有办法的,跟儿子打的那个电话也挺好。现在老年人之间的问题大多数都需要由儿女来帮助解决,单靠老两口,很难。”
何晴喝了一口猕猴桃汁,嘟囔着说:“你还说那个电话呢。我一开始根本就没设计那个环节。我觉得专家已经给分析得很明白了,就是老两口之间缺少沟通。我们制片人非要打那个电话。幸亏人家儿子还算客气,不然当时在现场,我真是被动死了。”
老爸笑了一下,没说话。
何晴接着说:“老爸,我在这里实习完了,分配的事就该联系得差不多了吧。你一定得帮我,千万别让我进这个组。我真受不了那个女魔头。我进组都一个多月了,还从来没见她笑过!你知道吗,那天她在机房审我的节目,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批评倒不怕,让我改也没问题,可是她看不顺眼就要骂人的。我跟王里老师做机房的时候,眼看着她把一个编导给骂哭了!她不喜欢人家小片里配的音乐,就说人家是‘白痴’,说那音乐是‘灵车’用的。当着全机房那么多人的面,我都替那编导难过。”
老爸等着何晴一口气说完,笑着说:“那是你们制片人的脾气性格有问题。可是,别的不说,在我看来,她让你最后做的那个什么电话连线,就是让儿子和专家互动、交换意见,专家还教儿子怎么做……我觉得这是整个节目的点睛之笔。你看啊,如果没有这一段,我们看节目到最后,就是专家在做老两口的工作。似乎老头的问题还要更大一些,他就是这个性格,不善于和老伴相处,自己闷,但又渴望人家陪他。这些问题就靠专家在现场开解那几句好像不太容易解决。我就想你爷爷,他的性格、个性、生活方式都已经固有了,一辈子就这样了,你让他改,他改不了了。”
“但是有了儿子的介入就会不一样。这也是告诉年轻人,别以为父母之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只要你多关心关心他们、想想办法,整个家庭的气氛是可以改善的。你说是不是?最后你们那专家不也是这意思?人家儿子不也答应要经常回家,带他们共同开展一些爱好?我觉得,儿子一出现,节目就有了希望。不是简单地告诉老头,老太太上网不理你其实是你的原因,你要想过下去就得忍;也不是单纯地跟老太太说,您这么上网不好啊!不利于家庭和睦,对身体也不好,您得控制……”
老爸学着专家的样子,拿着腔调给何晴演示,何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何晴点点头,说:“嗯,老爸你说得也对。”
老爸收敛笑容,对女儿说:“你们制片人之所以能当制片人,肯定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所以,你这个小实习生,校门还没出来,在军队里就是个新兵蛋子,可不能一叶障目、意气用事,要虚心!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哪能刚去就翘尾巴!连制片人都看不顺眼,你这也太狂了吧!”
何晴委屈地说:“哪有!我到现在也特别尊重她!我哪里敢看不起,我是怕她!她太厉害了!说话都不正眼看我,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命令,都不容人解释,急了还骂人!”
老爸笑着说:“以后进入社会,你遇见的人会更多。什么性格、什么心地的都有。你得学会适应,不能让别人适应你。看见一个厉害点的,就吓跑了。以后遇见更厉害的怎么办?我告诉你,我认识好几个电视台的人,有主任有制片人,十个有九个都是这种暴脾气!不这样,底下人都慢悠悠的,一天一播的节目就耽误了。我给你找别的部门不是不可以,你去了,万一遇见一个更厉害的,怎么办?再说了,我觉得这个组挺好,你看你都上手了,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就要有勇气坚持!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要干电视的!没人逼你啊!”
何晴好久没听到老爸这么唠叨了,觉得还挺亲切。她哧哧地笑了。
西餐吃到尾声,何晴又意犹未尽地要了一份冰淇淋。老爸开玩笑:“知道我请你,就这么宰我啊!丫头,等你挣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看我和你妈怎么大吃一顿!”
何晴摇晃着脑袋笑嘻嘻地说:“行啊行啊。没问题!”
何晴一边放松地跟老爸开着玩笑,一边回过头去看吧台上自己的冰淇淋做得如何了。突然,吧台旁边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宝姿裙子、踩着高跟鱼嘴鞋的婀娜女子闪了进来。那张面孔是熟悉的,仪态却是陌生的;身材是熟悉的,穿着却是陌生的……居然是云飞扬!
何晴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这一个多月,何晴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无论是在楼道里偶遇,还是在机房里碰面,只要有云飞扬的地方,何晴的唯一念头就是“闪”。
何晴迅速扭过头,“噌”的一下把身体出溜到下面,整个身子藏在高高的靠背椅后面。老爸不解:“怎么了?”
何晴小声说:“说曹操,曹操到。那个刚进来的就是我们制片人。”
老爸抬起头狐疑地看过去,一个很精致、得体的女人在紧靠里面玻璃窗的一张桌子上坐下了。老爸看着她,嘴里对何晴说:“还有一个男的……咦,那不是你们主持人吗?”
何晴顾不得隐蔽了,悄悄扭过头看去。果然,是云飞扬和主持人陈瑾。陈瑾戴着黑边的粗框眼镜,脸上素颜没有打粉,不细看不太容易认出来。云飞扬可是好认的。陈瑾坐在了逆光的角落里,云飞扬坐在了外面。何晴好奇地看着他们,说:“真奇怪!”
老爸不解地问:“有什么奇怪?说工作呢吧!”
何晴向老爸解释:“我们制片人从来不穿裙子。我在台里就没见过她这么女人过!”
老爸笑着说:“所以人家才职业嘛!不像你,走到哪都是牛仔裤。人家工作的时候要精干利落,现在休闲了,当然可以穿得不一样了。”
何晴还是觉得奇怪。冰淇淋上来了,何晴低头猛吃。老爸提醒她:“慢点!这么凉,吃得急要嗓子疼的。”何晴说:“赶紧吃完了赶紧走。我可怕她看见我。”老爸笑笑,伸手招呼服务员结账。何晴背着书包,站在老爸的里手,蹑手蹑脚地一起走出餐厅。老爸去开车,何晴有点无聊地站在餐厅的大石柱后面等着。她忍不住又回过头去透过玻璃窗看云飞扬和陈瑾。天哪!此时此刻,就在临着玻璃窗的沙发高背椅里,戴着黑框眼镜的陈瑾正紧紧拉着制片人云飞扬的手腕,陈瑾的嘴唇就停留在云飞扬的腮上。
何晴夸张地揉了揉眼睛。没错,她看到的是真的。直到老爸的车开出来,何晴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餐厅里面、窗口那一端的两个人还在缠绵着,眼睛里喷出来的全是柔情。何晴惊骇地指了指他们,老爸用他那双二点零的眼睛没怎么费劲地就看到了,皱着眉毛问:“他们是两口子?”何晴回过神来说:“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