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柴有刚一声惊叫,引得大家循声望去:“柴有刚,怎么了?”文欣问得关爱。柴有刚仰望一本正经站着的林志龙:“老师,‘狗头军师’站起时使劲儿拧人家大腿,好疼!”“哈——”柴有刚那不无戏谑的回答又引得哄堂大笑,笑得林志龙满脸通红但竭力分辩:“老师,他瞎说,是他自己的腿抽筋,你没来时他就老犯这病,不信你问大伙。”
如果说柴有刚的话引发了同学们本能的笑,林志龙的话则像神奇助力器,将他们的笑引向巅峰,已渐减弱的笑声突然爆发、放肆。“哈——哈哈——”这笑声简直像滔天巨浪,在文欣的脑里膨胀,但他却暗暗用意志与毅力构筑着坚固的理性大堤。“同学们!”笑声渐弱,文欣像窥见曙光,不失时机道,“我想我们现在至关重要的是上好我们的第一节课,而不是笑,因为笑不仅严重影响课堂纪律,也是对柴有刚、林志龙同学的不尊重。”
笑声神奇般戛然而止,一个共同的意念在同学们心中冉冉升起,此时的笑太不光彩。即使笑的始作俑者柴有刚、林志龙,满脸也是庄重神情。文欣好不激动,情真意切地说:“同学们,我相信,柴有刚、林志龙同学完全能处理好他们与课堂纪律之间的关系。但我要提醒柴有刚同学,今后对同学应叫姓名,而不应该叫绰号,因为这是起码的礼貌。”
柴有刚默默低下顽皮的头。“林志龙同学请坐下。”文欣话音刚落,“铛——铛——”下课钟声响了,“同学们,”文欣捡起课本和教案,“本节课虽然没能达到预期的教学目的,但我们之间却已沟通,这为我们今后顺利实现教学目标奠定了基础,本节课的课后作业是——”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认真写下:作文,《新老师的第一节课》。
阳光映照下的教室通往办公室的长长走廊流淌着诗情画意:像宣纸铺就的路,古色古香的一根根廊柱,微风下的一棵棵刺槐树的婆娑倩影。但它们却都不能减轻第一节课带给文欣的沉重感,叩开他的郁闷心怀,直到经过小学五年级教室门口时,乍见柴怀安像恭候他到来般站着时,才不得不斩断思绪,仓促叫他:“柴主任好。”
柴怀安没应声,但对文欣报以微笑,与他擦身过了,文欣总感觉他的笑莫测高深,且他诡异的双眼也一直在盯着自己。
文欣的感觉确实没错,眼见他走进办公室里,柴怀安抬步便到文欣刚离开的教室里,教室里的课间喧闹骤然平息。柴怀安像钦差大臣,背手扫视了刚才在教室里喧闹的学生,转身认真审视黑板上文欣的板书。他的背后,紧张“突围”却悄悄开始,那些刚刚还相互打闹的,此时像一个个偷越“封锁线”的战士,从各自不同位置,蹑手蹑脚偷偷越过柴怀安占据的讲台,撒腿跑出教室。“咚咚”的脚步声到底惊动了柴怀安,不由转身,恰巧柴有刚、林志龙正要“偷越”。
“你们要上哪儿去?”柴怀安声音不大,但因突然,所以恰像晴天霹雳,把个柴有刚、林志龙吓了个趔趄,半天才站稳。柴有刚“吭哧”半天答不上话,倒是林志龙“临危不惧”,白净脸红着,眼望门外无事也似道:“上厕所。”“上厕所?”柴怀安反问,冷冷一笑,“骗我呀?秦老师一出教室,我就见你们像脱缰的野马朝厕所跑,秦老师要进办公室时,你们才一头扎进教室的,恁短的时间,你们要上几次厕所?”
西洋镜被彻底拆穿,林志龙不得不低下满脸通红的头。“好了。”柴怀安脸上荡漾着胜利后的大度笑容,“以后别对我撒谎就行。”左右抚着他们俩的肩头,“走,到位置上坐去。”
柴有刚、林志龙如遇大赦,顺从地跟着他。柴怀安又像首长视察,热情招呼没能逃出,悄悄蜷缩在自己位置上的几个学生:“来,来。大家一块儿坐坐。”那几个学生满脸疑惑,却不敢动身。柴怀安看出他们的心思,愈加真诚:“怎么?不相信我?”遂自我批评:“也怪我,以前与你们一起坐得太少,今后我一定经常和你们一起坐坐,这也是我主任的职责嘛!”
是相信柴怀安真诚,还是害怕终拗不过?那几个学生迟疑着渐渐拢来,但不敢坐,柴怀安像招呼客人:“来来,都请坐,都请坐。”同学们只好各自坐了,柴怀安才轻轻坐下:“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各位谈谈新老师给你们上的第一节课,希望大家畅所欲言。”
文欣进了办公室,像根本没看见墙角头碰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梁远道、柴默柱,还有门口与自己相对而坐,正“孑然一身”备课的柳成花,轻轻放了教案,身体散架也似倒在椅子上。对面的柳成花像听出了他的疲惫,第一次,而且也是悄悄叫他:“秦老师,喝口水解乏。”“喝水?”文欣不由倏地坐起,本能地看临上课时一饮而尽的茶杯,发现茶杯竟神奇地装满了水,再看继续埋头备课,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柳成花,茅塞顿开,好不感激:“谢谢你,柳老师。”
柳成花停了备课,却不望他,只拿刚停的笔轻轻摆弄:“很累是吧?”“唉——”文欣重重一叹,算作回答。柳成花继续她的动作:“别急,开始嘛。”文欣不由问她:“哎——柳老师,我那个班的基础是不是很差?”柳成花将额前一绺秀发捋了,正要回答,柴兰杏一脚进来,习惯性地将办公室一扫,梁远道他们闪电般把头分开,却仍未逃过柴兰杏的眼睛:“咕哝咕哝,哪儿那么多咕哝,有话开会时不桌面上说,背后咕哝算啥事?”
说罢恨恨到自己办公桌前,不知拿了什么,火急急又往外走,将要出门,乍见相对而坐的文欣、柳成花正分别喝水与备课,像见了仇人:“柳老师出来帮我个忙。”柳成花哪好说半个‘不’字,默默丢了手头工作,像孩子跟大人随她到走廊下。柴兰杏倏地回头正要跟她说话,乍见柴育英正由热闹的操场上过来,忙闭嘴把柳成花一拽,急急走进五年级教室,才对满脸阴云的柳成花说:“办公室里人少时别跟秦文欣相对坐!”
柳成花一头雾水:“咋啦?”柴兰杏简直义愤填膺:“那秦文欣不是好人,前两年竟白日做梦,纠缠我们春妞,幸亏我和柴主任发现得早,春妞才没一失足成千古恨。你看他现在都还没有对象,家里穷得像水洗,哥嫂又不管他,不信你看,终究他是个光棍汉。柳老师,你年轻、单纯,千万别被他骗了啊!”柳成花听得一脸茫然。
任教后的第一个星期天那么美丽:“唧唧喳喳”的小鸟把文欣从梦中叫醒,初升的太阳从窗口投进灿烂阳光,温柔抚摸着他床上的棉被。听到鸟儿欢叫,文欣还当是在自己家里,等细致看了室内情景,才想到今天是星期天,别人大都回家休息了,他因回家了还是一个人,而且晚上还要钻研古文翻译,所以便一个人留在寝室里。
想到这些,文欣真感无事一身轻,不由大张两臂,美美伸个懒腰。想再睡个回笼觉,昨晚拟好的今天工作计划乍在面前凸显:批改作业,写教案,走访柴有刚、林志龙家……“呀!”文欣不由暗自叫了,一跃而起,穿了衣服,来到窗前扣着扣子,欣赏窗外美好景色:冉冉而起的太阳,波光粼粼的堰塘,随风飘荡的柳枝,翩翩歌舞的燕子,还有随风而来的菜园芬芳,田地里农人耕作的吆喝、谈笑声。
啊!我堰塘边的简陋寝室,我美好难忘的教育生活,我一定刻苦学习,努力工作,不辜负你们对我的爱抚。深沉的感慨像那“铛铛”的上课钟声,文欣哪还顾多愁善感,迅速拿起洗漱用具,哼着“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到厨房里洗漱去。刚穿过校园的一路靓丽恬静、风姿绰约,到办公室门前,乍听有人叫:“秦老师,这么高兴呀?”文欣当即停了歌声,扭头看去,不觉一脸尴尬,原来是柴育英从外面回来,忙红着脸叫她:“校长。”
见他不好意思,柴育英便拿出校长神情:“你今天怎么没回家休息?”文欣尴尬顿消:“回家?现在学校就是我家。”“以校为家,说得不错。”柴育英像自言自语。文欣听见,乍觉自己有在领导面前卖弄之嫌,忙给她解释:“校长,您别误会,我是说回家也是我一个人,还不如在学校里做点事。”“啊,我知道了。”柴育英应着去开门,文欣接着朝厨房去,不过两步,柴育英乍又叫他:“秦老师。”文欣停步望她,柴育英满脸真诚道:“你也是应该找对象成个家了。”没想到她会这么关心自己,文欣颇感温暖:“我尽量吧!”
星期天的瀚城繁华温馨,婉拒妈妈一起到商场买东西邀请的文琬,无意欣赏沿途的车水马龙、携手并肩,独自登上闹中取静的城中山顶,面向遥远的清江方向,继续着越来越沉的思念:“文欣,你还好吗?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为什么总不见你的回音,难道你忘了我了?……”
中心中学的校长办公室里,因与贾红云相约上清江城玩而没回家的汉伟早已穿戴整齐,却仍不见贾红云来,骤然想起似的打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一封文欣在清泉沟工地时文琬给他的来信,点燃香烟,静静而看:“文欣,当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躺在床上闭上眼时,你写给我的《送别》却又一行行出现在眼前……”
洗漱结束,回到寝室,文欣坐到靠窗的床前,面对正生活丰富多彩的窗外,打开要备课的教案,柴育英刚才的话又回响在耳畔:“你也是应该找对象成个家了。”“找对象?可是我要找的对象在哪儿?”文欣深深感慨,好想与人谈一下,可是现在谁又能听他谈这问题:“姐姐?汉伟?不!都不合适,文琬?文琬呢?”
文欣这才想起,自上清泉沟工地起,因工作太紧,也因山中通信不便,至今都未与文琬联系。“文琬你现在可好?你可知我已从工地上回来,当上了光荣的人民教师?”文欣心里说了,才知当务之急,是写信与文琬联系,于是铺纸提笔,给文琬写信:
文琬:
因为深山通讯不便和工地宣传工作太紧,所以直到工程结束,回到家乡后的今天才给你写信,你不生气吧?
这段时间,我虽然经历了清泉沟工地的工作辉煌与招工失败,但回家后的今天,终于当上一名教师,虽然这距我的理想相差甚远,但对我挫折太多的心理不能不说是一种安慰。
但一个沉重的个人问题却无时无刻不困扰着我:我该找对象成个家了,哥哥、姐姐、同事、乡亲……无不如此告诫与议论,即使我的新校长,刚才也这样提醒。可是他们却不知:我之所爱到底在哪里?文琬,你能告诉我吗?
一个小小心愿不知你可否满足:我好想有一本张扬著的《第二次握手》,虽然我已向别人借阅多次,但我想拥有它,因它“拍摄”了时代的影像和主人公的喜与泪。
好想知道你现在的状况,请来信告诉我。
虽是星期天,但工作太多,时间太紧,所以到此为止。故乡的泥土芬芳,田园风情,还有此时校园那正令人陶醉的欢快鸟鸣,都不再一一赘述,而随信“寄去”。
祝好!盼复。
文欣于星期日
对于众人关注,本人茫然的文欣个人问题,汉伟其实比文欣更着急。文欣把给文琬的信发出不久,汉伟便把汤玉敏叫到自己办公室里:“汤老师,我上次跟你谈的问题你和你父母谈了吗?”“还没有。”汤玉敏腼腆得抬不起头,“教学忙不说,我爸是大队支书,工作也忙,我们父女很难相聚,再说我年轻,应该以工作为重。”“啊!”汉伟若有所思应了,遂开导她,“以工作为重不错,但终身大事也是人生的重要部分,不可耽误嘛。”汤玉敏听罢想了,才羞涩答应:“那我就尽快抽时间跟我父母谈。”
在柴育英的校长办公室里,柴怀安与柴育英谈罢工作站起要走,柴育英却骤然想起似的连声叫他:“哎!哎!等等。”柴怀安对她不解道:“还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