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文欣的学生变好了，文欣却被批评。在文欣的学生被宣布在全县初中作文竞赛中荣获第一名当晚的校办公会上，柴怀安总结发言时说：“我们有的教师，不能为人师表，把自己混同于学生，与学生说笑、游戏，甚至交朋友，简直不成体统，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竟要学生看课外读物，我看这是别有用心，学生看课外书学坏了谁负责？不安心学习谁负责？简直是误人子弟！”柴怀安批评虽没点名，但谁听不出是批评谁？所以目光纷纷投向文欣，文欣也像看见，不由默默低头。而这并不起眼的动作恰被柴育英看见，便叫柴怀安：“柴主任，总结发言应紧扣今晚的会议主题——迎战期末考试，你是不是离题太远？”柴怀安知她铁腕校长脾气，若再不依她，将被她断然制止，于是便换了话题，草草结束讲话。柴育英不知是嫌他关于“迎战期末考试”的讲话分量不够，还是自己心里窝火，他话音刚落，便吵架也似的说：“说一千道一万，从期末考试结果看，只要学生表现好了，成绩上去了，那教学方法就千真万确要被肯定。”
沉闷中会议结束，老师们个个像被批评了的孩子，撅嘴拉脸，默默出门。见文欣坐着依然不动，与他对面的柳成花也像站不起来，直到大家都走了，两眼瞅着他们俩最后站起的柴兰杏将走过来，柳成花才做贼也似小声叫他：“秦老师，别太在意，早点休息。”倏地站起，叫瞅着她已到身边的柴兰杏：“柴主任，我在等你呢！”柴兰杏却冷冷问她：“你不再坐一会儿？”
回各自寝室的动静相继结束，夜幕下校园亦渐宁静，想到文欣短短时间取得的骄人成绩，还有柴育英刚才不头不脸的讲话，柴怀安独坐床沿，心里正不知什么滋味，乍听屋门被轻轻敲响。“谁？”柴怀安不由丢掉心中的酸甜苦辣，站起走向屋门。“是我，快开门。”门外的声音虽然小得那门板再厚半分便听不见，但柴怀安却清楚听出叫门的是谁，赶紧开门：“快进来。”刚洗了澡的柴兰杏带一股清香随风而进，柴怀安赶紧把门闩紧，抑制住激动，走近问荷花也似亭亭玉立的她：“坐哪儿？”柴兰杏不答，杏眼瞅着他刚坐过的整洁的床，过去在床沿上轻轻坐了，柴怀安拽过墙边的一把椅子与她相对而坐。
“你说，她咋恁维护那个秦文欣呢？”柴兰杏问柴怀安的声音虽小，但无论口气还是表情，都与她那秀美的外表相差甚远。柴怀安知她是说柴育英，却答非所问：“要说秦文欣也确有能耐。”柴兰杏颇显好奇：“那她会不会对秦文欣有……”“你说啥话！”柴怀安知她要说什么，断然打断，却又不无忧虑，“不过，也要密切注意。”“还有更气人的呢！”柴兰杏忽又一脸愠怒。柴怀安没问，但两眼惊奇，柴兰杏知他是在叫自己快说，便手指门外：“你说那个柳成花，刚才散会了不走，专门等着安慰那秦文欣。”
“你说这倒让我想起那次挖菜地。”柴怀安满脸警觉。“挖菜地咋了？”柴兰杏像向他调查情况。柴怀安像一个嚼是非的女人：“因为不小心，铁锹把把秦文欣的手碰破了，那柳成花哟！又是用自己茶杯里的水给他洗伤口，又是用自己的手绢给他包扎，那情景真像温柔、体贴的妻子对自己全心挚爱的丈夫，真眼热人。”柴兰杏好不担忧：“那可咋办？”“咋办？”柴怀安坐直身子，目光渐渐投向刚紧闭的房门，冷冷叫等他回答的柴兰杏，“抽时间你单独问问柳成花，这教师她还想不想当，顺便告诉她，现在的秦庄学校那可是柴家的天下。”柴兰杏悄悄叫他：“这都不是根本办法，想办法把那姓秦的小子挤走才是。”柴怀安突然不悦道：“你恁晚来就是为跟我说这些？”柴兰杏这才想起似的，忙避开他灼人的目光，低头羞涩道：“人家不是想来安慰你吗？”
柴怀安这才看见，灯光下刚洗过澡的柴兰杏既像出水芙蓉，清新脱俗，不娇不媚；又像熟透的果实，皮薄汁饱，一触即破。柴怀安直觉得欲火“砰”地燃起，哪还顾叔侄、同事关系，饿狼也似直扑过去。可怜柴兰杏小鹿也似被扑倒在床，又踢又蹬：“不，不！你是我叔。”柴怀安猛地亲她红润嘴唇：“还顾那些？”伸手便解柴兰杏那碎花衬衣的扣子。柴兰杏知往下要怎么发展，忙用手挡：“不，不！这可不行。”柴怀安当即停了动作，两眼瞅她那红艳艳的杏脸：“难道你不想挤走秦文欣，让春妞永远后悔听了你的话没跟他结婚？”柴兰杏当即散架也似，再不阻拦，挺着丰满的胸脯任他摆弄。
文欣心胸宽阔，承受力强，但辛勤工作成绩斐然，却不被赞扬，反被当众指责，不能不说对他是一个沉重打击。所以次日第一节课，他像往日一样端着教案，沿着廊柱整齐排列、刺槐树列队迎候的长长走廊走向教室，虽然初冬阳光那么温暖，欢快的鸟儿依旧歌舞，但他却没一丝往日的诗样心情。
“起立！”突然一声口令，他才知道自己已站到讲台上，随着班长邹伟强的一声口令，焕然一新的全班同学似正茁壮成长的树苗，齐刷刷站起，异口同声道：“老师好！”“同学们好！”“坐下！”师生礼毕，文欣没像往日激情昂扬直面全班：“同学们，今天第一节语文课现在开始。”而是低头打开课本，正要开课，乍听林志龙打破教室被密封般的静寂：“秦老师，柴有刚要讲话。”文欣这才搁了课本抬头看去，笔直站立的林志龙再没有往日“白脸军师”的暗笑与诡秘，而是满脸郑重，神经不由顿时绷紧叫他：“你请坐。”又叫像他一样满脸郑重望着自己的柴有刚：“有什么话？你请讲。”
伴随林志龙准军人也似倏地坐下，柴有刚倏地站起，满脸郑重化作不平：“老师，他们批评你不对。”文欣颇感诧异：“谁批评我？”“学校领导。”柴有刚没有丝毫玩笑神情，而且文欣知道，他当初的满身调皮早被“改造”得一干二净，不由对他更加诧异：“谁说学校领导批评我了？”“柴主任。”“柴主任？”“是柴主任……”文欣话音刚落，全班同学几乎跟柴有刚异口同声道。文欣相信，却不由又问：“什么时间？”“就是刚才课间休息时。”柴有刚答声未落，就有同学抢着附和：“对！就是刚才课间休息时。”
不用再求证了，但柴怀安为了个人狭隘目的，不惜给单纯的学生刻意留下的心理阴影必须抹去。于是文欣叫柴有刚：“请坐下。”柴有刚倏地坐了，文欣才从容地说：“同学们，其实柴主任不说，你们不说，我也正准备告诉你们：学校领导是批评我了，但批评的原因和目的，柴主任却没告诉你们，是我们全班齐心协力，在短短时间内无论班风班纪，还是学习成绩，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绩，学校领导希望我们找出差距，再接再厉，期末考试取得更优异的成绩。你们说，有没有信心？”“有！”
同学们的回答铿锵有力，刀削般齐整，震得一直在外面靠墙站的，要抓文欣课堂混乱现行的柴怀安灰溜溜而去，震得文欣热泪盈眶。但，是感动，还是自责欺骗了学生？文欣自己却也说不清。
自己勤奋教学，柴怀安身为学校领导非但不大力支持，反倒处心积虑设置障碍，破坏自己费尽心血才取得的学生信任，文欣有一千个理由找柴怀安理论，甚至向上级领导反映。但他没这样做，而是选择默默忍受。因他深信，只要自己矢志不渝，期末考试取得更优异的成绩，柴怀安一定会摒弃偏见，认同自己。
文欣刚调整好被柴怀安无端阴损的心情，汉伟便通知他去相亲。这是一个星期六的黄昏，当文欣披着晚霞匆匆走进汉伟耐心等待的办公室时，汉伟显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搬椅子，倒开水。文欣真是受宠若惊，正要叫他不必这样，敞开的门被轻轻敲响。文欣未及反应，汉伟便条件反射也似抬头一望，脱口便叫：“汤老师，快请进。”汤玉敏像没看见文欣，低头到汉伟桌前，盯着桌面：“秦校长，您看……”汉伟知她要说什么，赶紧打断，颇显亲切：“你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汤玉敏像怕偏一点儿便踩到地雷，目不斜视出门走了，汉伟信心百倍对文欣笑道：“咋样？还可以吧？”文欣不解：“什么可以？”汉伟不由恢复冷峻：“刚才那位就是要给你介绍的我校优秀教师汤玉敏。”文欣的心顿时“咯噔”一跳：“原来是她。”嘴却不由自主“哦”了一声。见他这样，汉伟惊讶：“怎么？你认识她？”
能不认识吗？同为教师，常一起在公社参加会议，汤玉敏又是优秀教师，常被领导口头表扬不说，还不时上台领奖。如果说台上的汤玉敏看不真实，文欣上汉伟这儿来的时候总不免与她碰面，年轻羞涩的二人虽说没搭过腔，但彼此却看得真切。汤玉敏羞涩厚道、寡言少语令文欣印象深刻，但其皮肤微黑，身材健壮，又让文欣对她整体印象颇有《三国演义》中描写的黄月英味道，文欣不敢说自己俊气，却不愿娶此类形象的女人为妻。所以刚才汉伟说罢，他的心里“咯噔”一跳，现在汉伟又问他怎么认识汤玉敏的，心里是不悦，但怕说明了他不高兴，所以只好冷冷回答：“都是老师，能不认识？”
汉伟、文欣谈得正紧，骑自行车回家的汤玉敏也赶得紧。正值夕阳西坠、农人归家、炊烟四起时候，好一幅“遍地英雄下夕烟”的美景。但她原本性格内向不说，心里又晃着文欣的影子，所以无心四处张望，学校距家少说也是上十里路程，可不到半个钟头，便在新盖的四间红砖大瓦房门前跳下车子。出门捡东西的汤妈妈恰巧看见，好不惊奇：“怎么？这个周末不加班批改作业？”汤玉敏哪顾给她细说，抬手一捋额前头发，气喘吁吁道：“妈，快……”汤妈妈哪曾见过她这样，顿时满面惊慌：“啥事？快说，不行我叫你爸去。”汤玉敏推着自行车朝她走：“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事，您找我爸干啥？”
“说的哪事？”汤妈妈不由问她，“你跟妈说的事儿多了，我晓得啥事？”“哎呀！妈……”汤玉敏哪好意思，脚一跺，“就是……就是我专门对您说的那事。”汤妈妈比她还急，却知光急没用，便耐心说她：“你这姑娘还当老师呢！光说这事那事，倒是啥事，你不说清，妈哪晓得？”着急也好，害羞也罢，哪好再不说清，索性牙一咬，脚一跺：“妈，就是我跟您说的秦文欣……”
“啥？秦文欣？”汤妈妈可知啥事了，忙打断她的话，“来了吗？”“来了，来了。”汤玉敏像忽然性子变急，“就在后面。”汤妈妈一听，喜得像喜鹊飞来也似，却又怨她：“你这姑娘，早不说清，尽耽误事。”遂叫她：“还不快搁了车子，跟我进屋准备？”“啊！”汤玉敏如梦初醒赶紧答应，推车子进屋。霎时，满屋灯光明亮，母女二人，一个烧火，一个掌勺，灶上灶下，忙得那叫不亦乐乎。“敏敏。”走马灯也似掌勺的汤妈妈忽叫灶前烧火的汤玉敏。
文欣认识汤玉敏的兴趣不高，汉伟一眼看出，却知文欣性子率直，明着问肯定弄巧成拙，所以只好试探：“那你对她印象如何？”文欣答得认真：“是个好人，也是个好教师。”汉伟稍稍松一口气：“我就知道像汤老师这样的好姑娘你绝没理由拒绝。”遂问：“你知道吗？她对你可是相当满意，今天是周末，咱们到她家看看？”文欣却不热情：“太快了吧！刚说就去……”“哎——”汉伟担忧的终于出现，不由当即打断他的话，“快啥呀？都说好了，现在人家已回去准备了。”文欣却看着汉伟墙角的书架，嘴里嗫嚅：“反正我觉得还是晚点儿好。”
文欣的神情让汉伟吃惊，因为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文欣严重不满，却又不愿说明的神情，当即热情骤去，冷冷问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