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女王的葬礼是在五天之后举行的。天一直下雨,每天都有炸雷响起,电光几次窜进山洞。玛雅氏族的人都躲在山洞里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变得从未有过的平静,几乎人人都敛声屏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轻手轻脚地活动一下。
对于如何安葬玛雅女王,达摩和苏格一直在悄声争执。达摩坚持用氏族传统的天葬方式,即按照惯例,将玛雅抬到森林里,任其被凶禽猛兽啃啮。而作为玛雅舅舅的苏格却想就地掩埋在玛雅生前居住的山洞,用石头将山洞垒严封闭,上一任的女王就采用过这种安葬的办法。
秦兆丰对玛雅氏族的葬礼方式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把这个任务交待给达摩和苏格之后,自己就再没有什么责任了。所以争执不休的达摩和苏格来向他请示的时候,他一时竟拿不出一个确切的主意。后来他提出"土葬。"
头脑简单的苏格这时却颇有见地争辩道:"把玛雅埋在地下,不就去了地狱么。"
秦兆丰脸上不由地红了一下,他马上警觉地看看达摩,见达摩仍低着头,这才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达摩象个哲人似的,似乎永远处在苦思冥想的状态之中。
秦兆丰早已看出他性格执拗,富于思想,内心之中一直对他有所怯惧。秦兆丰最后拿出一个折中双方的办法,把玛雅女王安葬在扎谷最高的山峰,这座山峰后来命名为"神女峰"。
在这阴雨绵绵的几天内,秦兆丰最怕面对的是性情率朴的玛莉。他始终没有将玛雅最后的遗言告诉她。他已经从玛莉热情放达、率直果敢的言行举止中,看出这个女人一旦坐上女王之位,不会象玛雅那样对自己膜拜屈从,在她简单天真的头脑里,对神的恐惧大概远没有对野兽的畏怯。
从她对他****不能持久的不满中,她就能体会到她是可以随时对他有所轻蔑的。玛莉已打破玛雅氏族女人不主动寻找男人求欢的禁忌,即使在整个部落都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时候,仍每晚来找他寻欢。
秦兆丰虽然对她秀美婀娜的侗体不无渴求,但鉴于这个氏族正处在举丧时期,自己心里也尴尬不堪,想拒绝她的亲昵。玛莉却是不管不顾,一来就仰躺在地上,掀起身上的羊皮,勾引他上去。
由于紧张和怕别的蛮人嘘见,他做得匆忙,也很草率,一会儿就软得跌落下来。玛莉不满足,又起来伏在他的身上,亲吻着他的肚脐,一边用手操作着,试图再次激起他的亢奋。
秦兆丰很想阻止她,又盼望她的动作更激烈一些,他就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一次次与她做着这种既充满快乐又无可奈何的游戏,最后一次结束之后,秦兆丰厌倦地向她挥挥手,"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玛莉却赖着不走,四仰八叉的躺在那儿打起哈欠。秦兆丰记起,玛雅从来就没有这样放肆,她一直象处女一样面带羞涩,拘谨得如同暗自偷情,不由对她十分怀恋,也勾起了他对自己那俩孩子的思念。
从生下之后,他还一次也没有见到他的这俩个孩子。就此他问过玛莉,玛莉不以为然地说在别的山洞里让人喂养,并没有抱来让他一睹的意思。后来他想通了这个问题。
这些蛮人大概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在这杂居群婚的部落里,做为生父的男人们似乎也从未计较和考虑过那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因此对他们也就没有什么顾念和亲恋。
但作为来自文明社会,又对玛雅从同居到生产计算得十分准确的秦兆丰,却很看重这个延续了自己生命的种,而且有一种强烈的亲自饲养的欲望。
他让玛莉把孩子抱来,他要见一见。玛莉很不情愿地眨动着几欲睁不开的眼睛,嘟嘟哝浓地,"你们男人见他做什么?"但后来她还是很快出去把孩子抱了过来。
秦兆丰一听到婴儿的啼哭就跑到洞口去迎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把就从玛莉手上抢过孩子。他一眼就能断定,这是他的孩子,肌肤雪白,宽额圆脑,双眼皮大眼睛。果然是一男一女,这在他的家乡叫做"龙凤胎"。
"他们很漂亮是不是?"他问站在一边显得很不耐烦的玛莉。玛莉象是听不懂,马马虎虎地回了一句,"他们长得太白了。"
秦兆丰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盯这个一会,又看那个一会,心里喜不自胜,他忍不住在俩孩子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俩孩子竟然也认识他似是,好奇而专注地望着他,这更加勾起了他作为父亲的依恋。他喃喃地自言自语着,"男的叫秦元国,女的叫秦元春。他们就叫这名字了。"
玛莉对他的自言自语没有在意,一把从他怀里抢过孩子,撇着嘴巴,"有什么好看的,快送回去吧。"
秦兆丰很怕蛮人对这俩个孩子照顾不周,就对抢着出洞的玛莉说:"以后你看管这俩个孩子吧。"
"我自己还没有生过呢。"玛莉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兆丰不由自主跟了出去,玛莉腿脚快捷,早不知拐进那个洞口。他这时看见玛雅洞口灯火通明,便走了过去。达摩和苏格在洞口守灵,看见他走来,双双跪下。
别的蛮人也慌乱地跪倒在地。他让他们起来,自己向洞内走去。玛雅的尸首还停放在原处,只是周围堆满了蛮人采来的花束。玛雅安祥地躺在万花丛中,象睡着一样,出来的时候,秦兆丰对达摩说:"明天安葬吧!"
"明天还会下雨"。达摩说。
"那就后天。"
"后天还会有雨"。
秦兆丰对他这种臆造的推断有些恼火,"你怎么知道?"
"达摩知道。"达摩仍很平静地说。
秦兆丰就从石阶上下来向外面走去。还没到洞口,他就感到飘进来的一丝寒意,而且还听见有如狂风吹过似的"刷刷"雨声。也许正如达摩所预料,雨在两三天内停不下来。洞外黑黝黝的,一丝光亮也看不到。秦兆丰不禁发冷地抖了一下。倏然,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玛雅死时什么也没说吗?"
秦兆丰又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几乎有些站不稳,他听出了达摩的声音。
秦兆丰不无烦躁地回答说:"没有,她什么也没有说,她死得很突然。"
秦兆丰慢慢扭过身去,达摩知趣地后退了一步。秦兆丰镇定了片刻,一字一板地对他说:"玛雅对我说,她死后就在这洞外建一座城堡。"
达摩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黯淡了下去。
"这个世界今后应由我们这些男人来承担。"说完秦兆丰大步往回走去,象后面有人追赶一样。
如果说,今天以前的他还了无牵挂,随时可以面对不测,那么现在的他已经感觉到了责任,那就是他已不得不承担起父亲的责任。要在这匪夷所思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就得在这些蛮人中维持至高无上的威望和不可侵犯的地位。
在随之举行的玛雅女王的葬礼中,他以不容置疑的权威对丧事的程序和规则做了不可更改的安排。他暗自庆幸的是,达摩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他所担心的直拗和不满。
举行葬礼的那天,风晴日朗,天气出奇的好,天空没有一点杂质,蓝得让秦兆丰很长时间一直处于醉梦之中。这是一场空前的葬礼,洞内洞外聚集了约数千名愚鲁但显得万分悲伤的蛮人。他们在洞外宽阔的平场上跳着莫明其妙的舞蹈。
忽而抬头仰天,忽而垂腰低眉,没有人指挥,也没人挑头,动作却出人意料整齐划一。他们吟唱的丧歌,嗓音高亢尖利,淋漓尽致地表达出了心中无限的悲伤。达摩和苏格也在人群中,沉醉一般地舞之蹈之,满脸肃穆,在整个自发的仪式中,秦兆丰一直高高坐在一座天然的石座上。
他不动声色,保持着应有的威严,心里却不停地感叹着他们阿娜而优雅的舞姿。他不知道这种怀念玛雅女王的舞蹈要进行到什么时候。只到大汗淋漓的达奇举着一件什么东西跑来,舞蹈的人群才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