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经过漫长旅程抵达的此岸,特蕾莎已经不可能忘记,在外面还是有不幸的风吹着。除了格罗,此生她再也没有身体去接纳别的男人,甚至重新坠入爱河或是自认为爱上别人—这个想法总是让她浮现出不可思议的微笑。但或许有这样的念头是顺理成章的,她回想所有经过时思忖,一开始总是先陷入爱情,然后是相信自己被爱,最终是放弃爱或者爱上过去的回忆。
此时此刻,她总算明白,活在寂寞中是可能的,甚至可以说是容易的。这让她惊诧不已,同时又不可思议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住在陌生的城市中一套有破旧电视的公寓里,当你失眠翻身时,床铺还因弹簧松弛发出吱嘎的声响。你起身上厕所,静悄悄地待在里面,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然后站在莲蓬头下冲澡,一双被水和肥皂浸湿的手抚摸着下体,双眼紧闭,记起那张男人的嘴。你知道这个状况可能会持续一生,而自己会就这样奇妙地习惯下去,屈服于如此苦涩孤单地老去的年华。当这个世界和以往一样继续转动时,她会被困在这个同世界上其他偏僻角落一样的城市里,即使以前她从未注意到这点。然而,这景况是怎样的无情、残酷、冷漠。
一个星期之后,特蕾莎在一个小市场旁看见了他。她正要去奇夫•奇夫进口食品店里买些香料—吃不到墨西哥辣椒,她嗜辣的胃口便消失殆尽,转而接受摩尔人强烈的调味料。她爬上斜坡,沿着街道走去,双手各提一个袋子,寻找着房屋墙壁旁较多阴凉的地方,以避开毒辣的早晨阳光。相较于库利亚坎市的湿热,这里是令人难熬的干热。北非的热气,来自干涸的河床、仙人掌、低矮的山丘和裸露的石头。特蕾莎看见他从一家电子零件商铺出来,腋下夹着一个箱子,就立刻认出他来:几天前在亚米拉酒吧里,那个经过应允而喝完酒的男人;当时艾哈迈德正在清洁地板,而女孩子们互道再见。男人也认出她来,因为当他们两人擦身而过时,他微微躲开了一点,以免手里的箱子撞到她;他脸上泛着的笑容,如同那晚要求喝完那杯威士忌时一般,这次除了那双眼睛的注视外,他还出声打了招呼。特蕾莎应了他一声,然后继续赶路,而他则把盒子放到停在人行道旁的货车行李箱里。她没有回头也知道他仍旧盯着自己,直到自己最后到了转角处。她感觉后面传来他的脚步声—也许只是幻觉。
此时特蕾莎做了一个奇怪的决定,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没有继续直走回家,而向右转钻进市场里。她没有目的地胡乱行走,混在人群里寻找保护,如果问她想保护什么,却又答不上来。可以肯定的只是她漫无目的地乱走,周围都是生气勃勃的水果蔬菜,小贩与顾客的声音在玻璃帷幕下此起彼伏。在鱼店里绕了一圈后,她从市场的大门出去,那边通往瓦雷诺警员街的一个小咖啡馆。她就这么溜达了好一会儿,一次都没有回头看,直到回到家。公寓大门在一道陡峭楼梯的尽头,沿着多角街往上走到一条小巷子,途中会经过种满天竺葵的花盆和绿色的百叶窗—一天来回两三次上下坡是个很好的运动,而从楼梯处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屋顶,中央清真寺红白相间的□□尖塔、远处的摩洛哥,甚至可以远眺古鲁谷山的暗色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