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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顾一切的铁匠(1)

挤牛奶的姑娘是他曾经的妻子,现在已经不知去向。在铁匠史密斯还很年轻的时候,他费了很多力气做出各种神奇的小玩意,来讨她的欢心。那个全村最漂亮的姑娘也许就是因为那些随着时间而慢慢破损了的东西,对铁匠产生了好感。到后来我们再评判这样的恋爱。感觉到那就像是一种物质的交换,它的确符合物理和世间的某种循环原则,也许正因为这样的规律。挤牛奶的姑娘最后离开了她的铁匠丈夫。

她是一个胖胖的女孩子,不爱说话,有时候腼腆地笑,有时候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她收到铁匠的第一份礼物,是一个木头盒子,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打开这个盒子的开口。在没有开灯的晚上,姑娘一个人躺着就会想到那个盒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这种想法让她睡不着,让她没有办法不去反复地尝试把这个盒子打开。她扭动盒子,敲打它,用针探测每一个看上去像是机关的斑点。仍然没有办法把它打开。她隐隐约约地能够听到盒子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却又无法听清楚。这些让她既兴奋又害怕,每天失眠,她想要找一个机会,去和送给她这份神秘礼物的铁匠史密斯说几句话,或者笑一下。虽然这看起来过于不切实际——铁匠史密斯是在一个灰蒙蒙的阴天出现在她面前的,没有带来一句话,只是悄悄地看着她。虽然她在工作的时候总是感到自己被注视着,那没有什么,她已经习惯了,但这次不一样,她发现她是在被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包围着。那应该用什么来形容呢?她握紧了那个打不开的盒子,对,就像是一种不知道为何物的东西,被一个不知道如何摆脱的盒子包裹着。她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不过那也是出于我的揣测。但是据说偷看姑娘的人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那紧紧地一握,那个不能打开的盒子居然自己裂开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盒子在姑娘的紧握下,裂成了规则的六个正方小木块。偷看挤牛奶的姑娘的是一个木匠,名叫伍德,他心怀抱负,一直想为自己盖一栋大房子,但是始终没有时间。他发现了自己在一天一天地老下去,所以决定要去找一个人来恋爱。只有恋爱才能让一个人很好地去做一件事,他就是这样看上了挤牛奶的姑娘。但是这次偷看让他有了一种紧迫感。木匠伍德知道了村子里的铁匠史密斯原来也有此意,差点没从梯子上掉下去——我的意思是,如果当时他掉下去就好了,那样的话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会发生,或者我们也会找到另外的一种结果,但是木匠的身手向来不凡,一般都不会从梯子上掉下去。伍德定了定神,心想自己差点在这里断送了前程。回忆起他从屋顶掉下去死了的爷爷和爸爸,他可以算是一个幸运儿,好几十次都死里逃生。不过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已经和这个挤牛奶的姑娘牢牢地绑在一起了,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但是这毕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自己也知道这难以达到,那个无法打开的盒子裂成的六块小木头。就是挡在他和姑娘之间的六座高山,六面带刺的墙,六个能够滑倒的屋顶。就技术而言,那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被一个无聊的铁匠做到,更让木匠不服气。

从盒子里面蹦出来的东西,更是让木匠目瞪口呆。那是一只比普通苍蝇大一些的铁苍蝇。就好像是刷过了金属漆的大头苍蝇,它转转头,抖抖翅膀,站了起来,走了两圈。姑娘当然吓了一跳,虽然她每天都和无数苍蝇打交道,她只要一张手,就能轻易地把一只苍蝇抓住。但是这只苍蝇是不同的,她能听得到它身体内部细小的齿轮叽叽转动的声音。她不知道这个默不作声的铁匠,如何能够像造物主一样制造动物。那只苍蝇飞了起来,这一飞让木匠全身发软,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被抽去了,一瞬间呼吸困难。挤牛奶的姑娘也有同样的感受。某种力量指引着她,要一掌把这只苍蝇抓住,然而她失败了,那只苍蝇比她见过的所有苍蝇都要更聪明一些,它逃过了挤牛奶姑娘宽大的手掌的袭击。世界上几乎所有遇到这个姑娘的苍蝇都没有活过三秒钟,铁匠史密斯的苍蝇在创造了这样的奇迹之后,盘旋地飞落在挤牛奶的姑娘的额头上。姑娘的心在苍蝇的六只爪子停靠的一瞬间软得像融化的糖,浑身荡漾开莫名其妙的感受。她感觉到自己的肉体就这样被替换了,受人控制,软得像一片云,只剩下呼吸。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你要问,为什么一个与这个故事完全没有关系的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告诉你这些都不是真的,而只是出于幻想呢?可是事实不就是这样的吗?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我希望你们能够体会到,面对事实是多么的难,逃避一切是多么容易,这就像是在那个时候姑娘突然开始自言自语:“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要去走向一条毁灭之路,或者是全新的生活。天哪。我的妈妈不会相信,我居然想把自己嫁给一个会做机械苍蝇的铁匠。”

在春天的时候,她终于和铁匠走到了一起,在小山冈上的一座小教堂,他们结婚了,机器鸽子戏剧性地从钢琴里飞了出来,让大家都难以理解。在当时,挤牛奶的姑娘完全地沉醉在一种惊奇之中。忘记了自己已经走到了常识和经验之悬崖的尽头。一个正常人本来就无法正确地预示自己的未来,在这样的悬崖上更是茫然不知所往。我们只好认为,那时候,挤牛奶的姑娘把自己的处境当成了幸福的开始。

然而命运是无法理解的,在他们还没有孩子的时候,挤牛奶的姑娘就离开了他。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

在一次非常普通的小化学试验中,铁匠史密斯居然犯下了一个连最最一般的铁匠都不会犯的错误,把一切都炸上了天。木匠伍德曾经在一次聚会中详细地说起那次爆炸:

“那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简单的原因引起了如此之严重的后果。他果真是把毁灭的力量发挥到了一个极限。在那一瞬间,连曾经在太阳上作巢的红山鸡都不能相信这样的爆炸居然没有把整个地球毁灭,而只是把那个可怜的铁匠的腿给炸上了天。在当时轰鸣声简直让人心脏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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