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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月旦(2)

徐志摩曾说金岳霖:“金先生的嗜好是拣起一根名词的头发,耐心地拿在手里给分;他可以暂时不吃饭,但这头发丝粗得怪讨厌的,非给它劈开了不得舒服。”张岱年回忆说:“我的家兄张生辅先生说过,现在中国如有个哲学界的话,第一人是金岳霖先生。”李敖回忆他对钱穆态度的变化时说:“按说以钱穆对我的赏识,以我对他的感念,一般的读书人,很容易就会朝‘变成钱穆的徒弟’路线发展,可是,我的发展却一反其道。在我思想定型的历程里,我的境界很快就跑到前面去了。对钱穆,我终于论定他是一位反动的学者,他不再引起我的兴趣,我佩服他在古典方面的朴学成就,但对他在朴学以外的扩张解释,我大都认为水平可疑。钱穆的头脑太迂腐,迂腐得自成一家,这种现象,并无师承,因为钱穆的老师吕思勉却前进得多,老师前进,学生落伍,这真是怪事!”冯友兰回忆上个世纪30年代的金岳霖说:“金先生的风度很像魏晋大玄学家嵇康。嵇康的特点是‘越名教而任自然’,天真烂漫,率性而行;思想清楚,逻辑性强;欣赏艺术,审美感高。我认为,这几句话可以概括嵇康的风度。这几句话对于金先生的风度也完全可以适用。”又说:“我想象中的嵇康和我记忆中的金先生,相互辉映。嵇康的风度是中国文化传统所说的‘雅人深致’、‘晋入风流’的具体表现。金先生是嵇康风度在现代的影子。”今人或论金岳霖:“不是真诚,而是非常真诚!”辜鸿铭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晚年自称“东西南北老人”。精通英、法、德、拉丁、希腊、马来亚等九种语言,获十三个博士学位。清末任张之洞幕僚,官至外务部左丞。辛亥革命后,被蔡元培聘为北大教授,讲授英国文学。推崇儒家学说,反对新文化。说美国人没有文化,第一个将中国的《论语》、《中庸》用英文和德文翻译到西方。凭三寸不烂之舌,向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大讲孔学,与文学大师列夫·托尔斯泰书信来往,讨论世界文化和政坛局势,被印度圣雄甘地称为“最尊贵的中国人”。

民国初年,在来北京的外国人中流传着一个口头禅:“到北京可以不看三大殿,但不可不看辜鸿铭。”辜也经常认为自己“是老大中华末了一个代表”。

林语堂评价辜鸿铭说:“辜作洋文、讲儒道,轰动一时,辜亦一怪杰矣。其旷达自喜,睥睨中外,诚近于狂。然能言顾其行,潦倒以终世,较之奴颜婢膝以事权贵者,不亦有人畜之别乎?”一位外国作家也曾说过:“辜鸿铭死后,能作中国诗的外国人还没有出现。”北京有一个叫鄂方智的西方主教,瞧不起林语堂的英文,但却对辜鸿铭的英文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称“辜用英文所写的文章,以英国人看,可以和维多利亚时代任何大文豪的作品相比”。孙中山认为近代中国有“三个半”英语人才,其一是辜鸿铭,其二是伍朝枢,其三是陈友仁。还有半个孙未说。但无可置疑的是他将辜置于第一。

辜鸿铭在北大教授会议上说:“如今没有皇帝,伦理学这门功课可以不讲了。”时人都以为他复古倒退,是守旧人物。张勋复辟的时候,梁敦彦保荐他做外部侍郎,张勋却说:“辜鸿铭太新了,不能做侍郎。”《清史稿》称道辜鸿铭:“庚子拳乱,联军北犯。汤生以英文草《尊王篇》,申大义,列强知中华以礼教立国,终不可侮,和议乃就。”那时的北京有人说:“庚子赔款以后,若没有一个辜鸿铭支撑国家门面,西方人会把中国人看成连鼻子都不会有的!”人称熊十力是“陆、王心学之精致化、系统化最独创之集大成者”。

梁漱溟说熊是中国唯一的“狂者”。陈毅1956年在上海高校教师会上明确宣布:“熊十力是中国的国宝。”废名本名冯文炳,是现代文坛的一位独具个性的人物。早在20世纪30年代,著名评论家李健吾就曾说过:“在现存的中国文艺作家里面……有的是比他通俗的,伟大的,生动的,新颖而且时髦的,然而很少一位像他更是他自己的……他真正在创造。”老作家汪曾祺1996年曾断言:“废名的价值的被认识,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真正被肯定,恐怕还得再过二十年。”周炳琳历任国民政府要职,胡适评价周说:“他是国民党员,但终因北大的训练,不脱自由主义的意味。”马叙伦说,周在抗战时期,“任参政员兼北大教授,他的表现十足站在民主方面了”。

解放前,在一份秘密的汇报材料《国立北京大学概况》中,如此介绍、评价周炳琳说:“周炳琳——浙江人,五十余岁,国民党员,参政员,失意政客。现任法学院长兼法律系主任,经济系教授……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时而为了迎合学生们的心理,发一顿牢骚,时而又为了将来好做大官,变成了一个极反动的人。”金岳霖在把自己同冯友兰相比较时说,他的长处是能把很简单的事情说得很复杂,冯先生的长处是能把很复杂的事情说得很简单。

胡适曾说:“天下蠢人恐无出芝生(冯友兰字号)右者”。

钱穆评汤用彤:“独立不倚,极高明而道中庸。”季羡林说:“章太炎是不可超越的,王国维是不可超越的,陈寅恪是不可超越的,汤用彤同样是不可超越的。”沈从文逝世后,其妻妹张充和写了一幅挽辞:“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被认为是公道之论。

季羡林说他自己喜欢的人是这样的:“质朴,淳厚,诚恳,平易;骨头硬,心肠软;怀真情,讲真话;不阿谀奉承,不背后议论;不人前一面,人后一面;无哗众取宠之意,有实事求是之心;不是丝毫不考虑个人利益,而是多为别人考虑;关键是一个‘真’字,是性情中人;最高水平当然是孟子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李泽厚说:“宗白华先生本人对名誉是无所谓的,他是魏晋风度、逍遥游。超越世俗,才能走入美的世界。所谓智者乐,仁者寿!”据冯友兰为《张岱年文集》所作的序言中介绍,张岱年的学生刘鄂培爱好篆刻,想送导师一枚闲章,问张刻什么字好。张说就刻“直道而行”四个字吧!冯友兰感叹地说:“此张先生立身之道也,非闲章也!”物理学家钱临照曾把叶企孙和饶毓泰作过比较,他说:“他们两人都很刚强,但饶先生像玻璃,虽然硬,却容易碎,而叶先生像一块钢,不仅硬,还有Plasticity(塑性)。”西南联大时,金岳霖以谋生手段之高低为标准,品评几位好友:“如果有一天我们这批教授被困在一个荒岛,大概第一个死掉的是叶企孙;第二个就是我,他比我还不行;最后唯一能活成也许能活久一点的,大概只有周公①了。”季羡林评价周一良说:“一良虽然自称‘毕竟一书生’,但是据我看,即使他是一个书生,也是一个有骨气有正义感的书生,绝不是山东土话所称的‘孬种’。”又评1949年以后的周一良说:“在这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中,他走过的道路,有时顺顺利利,满地繁花似锦;有时又坎坎坷坷,宛如黑云压城。当他暂时飞黄腾达时,他并不骄矜;当他暂时堕入泥潭时,他也并不哀叹。他始终无怨无悔地爱着我们这个国家。我从没有听到过他发过任何牢骚,说过任何怪话。”周一良说:“邓广铭是20世纪海内外宋史第一人。……他与一般史学家不同的一点是,他不单研究历史,而且写历史。他的几本传记,像《王安石》、《岳飞传》、《辛弃疾传》等等,都是一流的史书,表现他的史才也是非凡的。所以我说他在史学、史才、史识三个方面都具有很高水平。这是当代研究断代史的人很难做到的一点。”王选逝世后,他的学生魏新评价他说:“没有王选老师发明的激光照排技术,就没有方正。没有王选老师将这20世纪中国最杰出的工程技术之一转化为生产力,中国传媒业和印刷业就不可能在上世纪90年代发生革命。没有王选老师的持续技术创新,我们这个发明了活字印刷的伟大民族,就不可能在印刷术上再次领先于世界。纵横千年,当代王选与古代毕异,将同样被世界公认与铭记。中华民族是富有创造力的民族。但在近代历史中,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贡献并不是太多。由此,王选老师的价值才显得格外珍贵。”杨振宁说:“邓稼先是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所孕育出来的有最高奉献精神的儿子。邓稼先是中国共产党的理想党员。”邓稼先的妻子许鹿希说:“如何评价我丈夫呢?我觉得他把自己的聪明才智都给了祖国和人民,他没有虚度一生,还是做了一些事情吧!”北大长江教授、973计划首席科学家严纯华评徐光宪说:“科学家中有两种人,一种是‘工匠’,还有一种是‘大师’。前者的目光局限在具体的研究中,而后者则研究科学的哲学层面。徐先生则已经达到了后者的境界。”饶宗颐评季羡林:“他是一位笃实敦厚的人们乐于亲近的博大长者,摇起笔来却娓娓动听,光华四射。他具有褒衣博带从容不迫的齐鲁风格和涵盖气象,从来不矜奇、不炫博,脚踏实地,做起学问来,一定要‘竭泽而渔’。”张中行评季羡林:“以一身而具有三种难能:一是学问精深,二是为人朴厚,三是有深情。三种难能之中,我以为,最难能的还是朴厚……像他这样的难于找到第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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