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头脑简单但却四肢发达的人竟然为此前来向他道喜,还是他那刁悍的老婆嘴尖舌快:“有何喜可贺?恐今日封王,明日项上人头不保。”他自己的担心,不像夫人那么充斥明显的不满,相反,却泛浮着无奈的叹息:“皇上今日加恩,怎知未伏明日杀我之意?”他明知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大阴谋,明知道自己躲不过这场劫难,但是他实在无力回天。冤家路窄!听凭命运的安排吧。认输,不是他允禩这样争强好胜的人所屑于干的;本来就是胜者王侯败者贼,又有什么必要和理由怨天尤人呢?允禩心里盘算,也许自己会找到别的机会,再把胤禛掀下马去。于是,他坦然地领受了新皇帝封给的爵号,不推诿、不拒绝,当然也不幸灾乐祸。他的心里埋藏着另一个阴谋。
二 雍正铁腕弄权
1 革除弊政——雍正暗改铸钱法
雍正登基伊始,就碰到了铸钱币铜铝比例的问题。他了解到父皇康熙铸币的漏洞,可是要改变这一切却要面对很大的压力。
这天一早,隆科多大步来到养心殿垂花门,看到张廷玉、马齐、朱轼、张廷璐等十几个官员都早已到了,等待皇上召见。
“外头是隆科多么?”上书房里传出雍正的话,“你进来。”隆科多忙答应一声,掀开厚厚的棉帘进来,一股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隆科多穿一身九蟒五爪袍。进了门,一甩马蹄袖,跪地叩头道:
“奴才隆科多叩见万岁爷!”
“舅舅,别这样。”雍正伸手拉隆科多,“你起来,以后见朕免了这‘奴才’二字。
“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雍正自然记得的不是什么“舅舅”,而是他换遗诏保驾之功,“朕称你舅舅,你自然就当得起。张廷玉是汉臣首辅,凡事小心,这还罢了。舅舅现在是上书房领班满大臣,又是九门提督,凡事要替朕多想着点,多担待着一点。”
隆科多举了一下手里的黄绢包道:“臣给万岁送雍正钱的样钱来了。”
“啊,”雍正心里高兴。雍正铸钱就要流通海内,加上恩科一开,二十多天后举行了登基大典,就要改年号为“雍正”,新的雍正时代真正开始了。他没去接隆科多手里的样钱,却叫道:“叫张廷玉和马齐进来!”
张廷玉,马齐进了门,一甩马蹄袖,跪地叩头道:“奴才叩见万岁爷!”
雍正这才接过隆科多手里沉甸甸的钱包,搁在案上,他一边解开绢包看铸钱,一边跟张廷玉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这次引见的州县官共有多少名?”
“二十七名。臣正跟他们讲引见仪注”
雍正一本正经地道,“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县官虽小,却是亲民要官,是朝廷的耳目。庙堂旨意要达布四海,都靠这些州县小官民吏,坐朝廷的人可千万不能小视他们。”
雍正手里拨弄着铸钱,“哎,怎么瞧着这三种钱的成色不一样?”
张廷玉放下手中奏折,跟隆科多一道围了过来。刚铸出来的“雍正”钱闪着亮,共分三串,雍正指指第一串,又指着第三串,问道:
“这第三串的钱,字画也不及第一串清楚。”
“唔,”隆科多松了一口气,解释,“皇上,不光第三串,就是第二串也不及第一串,因为三种钱不是用一个模具。第一种叫‘祖钱’,是铸来存御档的,用祖钱压出模具,出来第二种,叫‘母’钱,再用母钱模具大量铸印,出来第三种‘子钱’,这才是通行天下的钱了。如此反复两次,子钱字画成色自然不及祖钱。”
“想不到你还通钱法,”隆科多说得头头是道,雍正笑了笑,忽又问:“哎,那个孙嘉淦上奏折说铸钱用铝铜比例有些讲究? 传他来见朕!”
张廷玉忙答应一声出去传旨。不一会儿就领着孙嘉淦走进养心殿。孙嘉淦磕过头后跪在地上。雍正没有吱声,却把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年轻司官,孙嘉淦还只二十多岁,一双金鱼眼,刀把脸配上鹰钩鼻,那副尊容实在不讨人喜欢。
“你叫孙嘉淦?”雍正喝了口热奶,放下奶杯子问,“几时调户部的,朕怎么不认识?”
“回万岁的话,”孙嘉淦磕了三个响头,梗着脖子回道,“臣是康熙六十年进士,在礼部候选三个月分到户部,没福得识龙颜。”
“没见过朕未必是祸,反之未必是福。”雍正挖苦说,“康熙六十年进士,除了分到翰林院做编修的,无论京官外官,哪有做到六品的,不知你是如何钻营,走哪家门子,爬得这么快你还不安分?”
“殿试时臣实为第四名,带缺分发翰林院庶吉士。只因相貌丑陋,掌院学士说,‘圣上六十年大庆,你这模样站在班里是什么观瞻?’遂让吏部将下臣降调户部主事……万岁尚说臣是钻营,臣不知何以回奏!”说罢,已委屈得泪水盈眶。
“以貌屈才,古有钟馗,今有孙嘉淦,良可叹也。”雍正脸色一沉,有些动容, 孙嘉淦说道:“万岁,不知新铸雍正钱万岁见过没有?”
“见到了,很好呀!”
“万岁铸钱,是为粉饰太平,还是为便民流通?可知一两银子可兑多少雍正铜钱?”
听着这一串质问,满殿侍卫、太监人人颤栗变色。张廷玉更为孙嘉淦捏着一把汗,以刻薄猜忌、心狠手辣著称的雍正,就是在藩台也没遭过如此横眉的顶撞,何况是个小小六品堂官?他正想设法缓解危局,却听隆科多大喝一声:“孙嘉淦,你和谁说话!来人,把他绑出去!”
“慢,朕不怪他这点子秉性。”雍正一笑置之,忽地又问:“按官价一两银子可兑两千文。”
“万岁说的是官价,”孙嘉淦却毫不气馁,“但如今实情相差太远,一两台州足银,市面上仅能换七百五十文,缩了七成的水!”
“钱贵银贱,古已有之,这有什么打紧的?”雍正还闷在葫芦里不知轻重,做了多年宰相的张廷玉深知其中利弊,竞如遭雷击一般,脑袋“轰”一声胀得像大西瓜。却听隆科多在问:
“孙嘉淦,你倒是说清楚一点,银子和钱价何以失衡?”
孙嘉淦说道,“康熙钱铜铝比例不对,半铜半铝,所以奸民收了钱,熔化重炼,造了铜器去卖,一翻手就获利几十倍。所以朝廷采铜再多,也堵不住这个无底洞。明代亡国,银钱不平也是一大弊政。万岁改元登极,启用雍正铸钱,为的刷新吏治,岂可重蹈覆辙?”
这个丑八怪的话虽然刺得雍正不舒服,但既然关系亡国,他不得不忍性沉思。张廷玉因孙嘉说得不够透彻,在一旁向雍正赔笑道:
“万岁,这里头的弊端您一听就明白。朝廷出钱开矿铸钱,铜商收钱铸物,民间流通不便,只好以物易物。所以银两贵了于百姓不利,这还在其次。更紧要的是国库收税,收的是银子,按每两银二千文计价,乡间百姓手里哪有银子?只好按官价缴纳铜钱,污吏们用两千文又可兑到三两银子,却只向库中缴纳一两,这其中……”
“岂有此理!’雍正听到这里倏地跳了起来,像头恶虎般在“笼子”里走来走去。想不到国家征赋,竞有一多半落入外官私囊,如此巧取豪夺,还嫌不足,还要加火候盘剥挪借库银,弄得户部库银银面上五千万两,实存八百万,竟是如此“缩水”……他恨不得把送来的铸钱样品,抓了抛到九霄云外。冷静下来,忽又问孙嘉淦:
“那你认为,这钱该怎样个铸法,才消弊端?”
“铜四铝六,”孙嘉淦道,“虽然成色稍逊,字迹也模糊点儿,但使钱商无利可图,解决了钱法一大弊端,于国于民皆有益无害,何乐不为?请圣上明鉴。”
雍正的脸微微一抖,突然想起改变铸钱比例虽好,但“父丧,子不改道三年”之义,如果听信孙嘉淦之言,先帝尸骨未寒就改变了行之几十年的铸钱比例,谁知兄弟们会造出什么谣言,朝野一阵非议,老八借风点火,就可能把他来之不易的皇位烧化。孰重孰轻他已有了准星,遂格格一笑对孙嘉淦道:
“朕原以为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原不过狂妄如此!康熙朝定下的铸钱比例是轻易能改的吗?你一个小吏,动辄妄议朝廷大政,能说无罪?念你年轻气盛,又是为公事与上宪争执,故朕不重罚。免去你户部主事之职,回去待选,罚俸半年……”孙嘉淦脖子一梗,还要答辩,他断喝一声:“下去,好生读几本书再来跟朕唠叨!”
孙嘉淦从没见过一个皇帝如此容易变脸,只得忍气吞声灰着脸退了下去。
张廷玉隐隐听出雍正的弦外之音,但他老谋探算,恪守“缄默如金”的箴言,一句话也不说。隆科多却知其一不知其二,为孙嘉淦的主意说情道:
“孙某虽然放肆,却无私意,且议钱法也是为朝廷着想。愿圣上弃非存是,把他的奏议下到六部议议,更为妥当。”
“朕乏了,今儿不再议这事。满口铜臭”
孙嘉淦当时并不知道,三天以后,他的铜四铝六铸钱法,皇上已密谕马齐照此办理!市面上很快就出现雍正朝的新钱币。一些在这上面钻空子的不法钱商和贪官污吏再也没有可乘之机。而孙嘉淦后来也受到雍正的提拔重用。
2 高度集权——雍正建立军机处
雍正本身就是个多疑的人,他登基以后不断进行政治改革,使天下事务由皇帝一人决定。
? 夜阑人静的时候,雍正批阅奏折之余,喜欢对着一对闪亮的烛火冥思苦想大清王朝政治刷新之策。雍正的哲学是,要想成为一个真正有作为的皇帝,必须专权,这样才能令行禁止,皇权绝不容任何人觊觎、侵犯。
雍正登基后,出于加强皇权,亲揽庶务,下令各省督抚可密上奏折,使封疆大臣有了上密折的权力。后来,雍正又把书写密折的权力扩大到提督、总兵官、布政司、按察使和学政等地方官员,还有一些小官因受到雍正的信任也获得了书写密折的权力。对官员的密折,雍正都亲加批阅,用朱笔在奏折上写下批语,叫做“朱批谕旨”,批过的奏折称为“朱批奏折”。????
但密折制度使一些臣下往往因私人意气、朋党之争,而给皇帝上密折攻击对方,造成大臣之间的宗派之争,造成许多不白之冤。
从雍正七年开始,雍正皇帝在隆宗门内设立军需房(后改称军机处)。由皇帝派内阁中三品以上、言行谨慎、能守机密者,在房内值班。缮写军事方面的谕旨,呈报军情,咨决大计,称军机大臣,正式称呼是“军机处行走”或“军机大臣上行走”。他们人数不定,但都是皇帝的亲信重臣。军机大臣属下设军机章京,选四品以下各官中才敏笔捷者充任,凡各官奏事皇帝、皇帝面谕大臣或寄信给原奏衙门,即由军机章京拟呈或发与廷寄,负责满、汉、蒙诸种文字的工作。军机大臣和军机章京都有自己本官职的事务。官员们任军机大臣后,本职事务仍要照常办理,任军机章京后,即以此为专职,但仍属原衙门的编制,升转也由原衙门进行。军机处也无专门衙门,隆宗门内的军机处办公房只是值班房,最初仅是板屋数间,设备较简陋,直到乾隆年间才盖成瓦房。今天我们参观北京故宫时见到的原清代军机处房舍,就是这样几间和故宫的宏伟建筑比较极不显眼的平房。所以军机处职务重要,但既无公署,也无专官。设立军机处以后很久,朝野人们一直没有把军机处看成是正式官署,没有把军机大臣看成是正式官职。
设立军机处后,雍正每天早晨召见军机大臣和章京,有时每天一次,有时一天几次。军机大臣根据雍正所授旨意,书写文字,予以转发。怡亲王允祥、鄂尔泰、张廷玉、蒋廷锡、马尔赛,讷亲等人都是雍正比较信任的军机大臣,他们认真推行雍正的旨意,操守较为廉洁,勤于政事,忠于皇帝。特别是汉族大学士张廷玉,既有文才,又办事详慎细密,老成谨慎,深得雍正的信任,成为军机处中的决策重臣,凡拟写谕旨等机要事项,常出于张廷玉手笔,雍正八、九年间,雍正身体不好,“凡有密旨,悉以谕之。”除缮写和转送谕旨外,遇有大事,雍正则命军机大臣详细讨论,提出处理意见,由皇帝决定。
军机处最初主要职责是处理西北军务、其他军政事务,八旗事务等。后来,军机处的职权扩大到处理几乎所有重大的政事,凡归属于军机处办的事情,“悉以本日完结”,绝不积压。在清代,皇帝的谕旨一般均由内阁草拟,经内阁发六科抄出发送,其内容为公开的,称明发上谕,军机处设立后,凡重大军政事务均由军机大臣面聆皇帝旨意,草拟文书传递,这些由军机大臣撰拟、抄写、传出的谕旨,因为不经过内阁,而是直接由朝廷寄出,称为“廷寄”。廷寄的内容一般属于军政机密。为了防止机密的泄漏,这些重要的谕旨均由军机大臣面承皇帝旨意后,撰写进呈,封入纸函,盖以办理军机处银印封固,封函的表面都注明“某处某官开拆”,因密封发出,又称“寄信上谕”。信函交兵部加封发驿站传递,其传递之速度由军机处在函外写明,如写“马上飞递”,则可日行三、四百里,有紧急事务,则写明日行里数,或四、五百里,或五、六百里,或六百里加快。军机处有时还作为皇帝的咨询机构、面议政事,成为皇帝的私人秘书处,但决策权全属皇帝。军机处还负责保存奏折等档案资料。
军机处的设立,使有关国家军国机密大事的拟旨机构,由内阁转入军机处。军机大臣、军机章京虽然权大,但完全秉命于皇帝的旨意拟写传达,不能另立意见与皇帝相抗,所以不能形成为与皇帝分权抗衡的宰相。军机大臣、军机章京从各自的官衙来到军机处,只是为皇帝办理特殊的机密事务,没有也不会形成特权。军机大臣和军机章京虽有级别上的高低上下之分,但他们各属于自己原有的官府,并非固定的上下级关系,工作又都是秉承皇帝的意见完成自己分工的任务,所以不易形成朋党。这就保证了军机处能较好地推行皇帝的意志,保守机密,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