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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2)

他知道她会愿意的,他们彼此间的情意,早已完全用不着像其他一些绅士和淑女那样,要凭借苦思冥想才能模模糊糊地断定对方的感情是否和自己一样。见到她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他也极其欣慰,因为他将为她奉上的,不仅仅是一颗热烈的心,还有一份坚实的物质基础,对于他们的未来而言,这二者全都不可或缺。午后的春日阳光下,基蒂的眼里闪烁着幸福的泪光,模样是那般娇美动人,斯宾赛不禁轻抚她的面颊,又在她的唇上印上自己的吻。

在明确了婚约之后,对于是否移居美国,他们认为这件事可以稍后再商量。现在,他们最渴望相谈的话题就告一段落了,然后,就像其他许许多多恋人一样,不免也谈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各自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对方的。

“我离开英国之前,对你说过我和温斯顿被印第安人捉住并绑在一根柱子上的事,那天晚上,我们不仅谈了各自的亲人,还谈我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温斯顿说他没有固定的想象,假使有一天他会被某位姑娘打动,他就不会在乎她究竟是什么长相,或是什么种族。但我却有自己想象中的心上人,我对他说,我希望她有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有玫瑰般的脸庞,有闪亮的褐色美发,最重要的是,她必须不是一个矫揉造作、处处矜持的姑娘。温斯顿在临死关头还会开玩笑,他说我在英国也许可以找到成千上万的蓝眼睛、褐色头发和脸庞红润的姑娘,却绝对找不到不矫揉造作和处处矜持的姑娘,所以上帝便决定不让我们回国了。”斯宾赛先生说,这时他和她已经在一处较为干燥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后来,彬格莱先生邀请我去内瑟菲尔德做客,在那里,我见到了你,你就像我梦想中的一样,有我最爱的眼睛、脸庞和美丽的头发,而且温斯顿还私下里对我说,他在来的路上见过你,他的马受惊了,你的同伴简直吓呆了,可你却临危不惧,拉着她躲开了,他说你非常勇敢,也丝毫不做作,我还记得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嗨,卡尔,我敢说,她就是你命中注定要娶的姑娘’。于是我从当天的晚餐起,就开始默默地关注你了,想看看你对我是否也会有同样的感觉,你有吗?”

基蒂低下头,微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也许没有,也许有,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对我来说是高不可攀的,就像人们仰望星空时,只会赞叹它们的明亮,却从来不会真的想把它们摘下来。”

“现在我不是那种星星了。”

“我也很高兴不用再为此感到困扰。”她让自己的肩轻轻地靠在他的身旁,欣慰又幸福地说着,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向日葵现在怎么样了?”

“她很好,温斯顿让他的一个在蒙大拿州经营牧场的朋友带她和山鹰去了他的家,他们会说英语,对马匹有着天然的热爱和沟通能力,能够在牧场里找到栖身之所,或是加入那里的印第安部落,总之,只要箭速蛇找不到他们,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够过得很好,也很安全。”

“箭速蛇呢?”

“他受了重伤,一只眼睛再也看不见了,据说另一只也变得异常模糊,这样一来,他就失去了战斗力,变成一条无法咬人的蛇。对于他的结局,我和温斯顿也表示遗憾,可假如他没有那么毒辣,事情原本可以不走到这一步的。”

就这样,这对经过了长时间分别,现在终于得偿所愿的情侣,在户外的春风中喁喁而谈了大半个下午,直到基蒂想起了黛娜,两人才决定返回庄园。想到自己已经答应嫁给斯宾赛先生,这份家庭教师的工作必然就做不长,基蒂心中不免又对伊登夫妇产生了歉意,自从她来到这里,他们对她一直都很好。所以,现在要告诉他们她即将出嫁,倒还真有些难以开口。斯宾赛先生看出了基蒂的心思,对她说:

“伊登先生和太太是我的朋友,多年前我们在伦敦相识,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我去了美洲,他们也变得更加热爱乡村生活,一直住在乡下。你一定也感受到了,他是一个心地善良,而且十分愿意成人之美的绅士,他的妻子也一个性情温和的女人,他们会为我们高兴的,而我会为他们在伦敦的报纸上再登几条广告,让他们可以再找到一位合意的家庭教师。”

“的确,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基蒂听他这样一说,也就放了心。

待两人走回庄园,向伊登一家宣布订婚,以及他们有可能移居美国的好消息之后,伊登先生立即拥抱了斯宾赛先生,伊登太太也高兴地拥抱了基蒂,他们此前已经对两人的情意看出了一点迹象,现在得知事情果然如此,便感到十分兴奋,并且由于得知斯宾赛先生在美国拥有一个金矿,也就不再对他失去继承权而感到遗憾了,因为他以后虽然不能贵为公爵,但却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富有的人。而出于与斯宾赛先生的友谊,以及对基蒂的喜爱,伊登夫妇丝毫也没有觉得再去寻找一名家庭教师是一件麻烦事,他们甚至还为这对恋人能够在自己的庄园里互相表白而感到高兴。

然后斯宾赛先生想到,由于贝内特先生已经去世,他必须亲自去见一见贝内特太太,并且,由于达西先生和彬格莱先生在贝内特先生去世后对他们的岳母和妻妹极尽照顾,他们实际上就像基蒂的两个兄长,是事实上的监护人,他也必须去见他们,请求他们将这位美丽可爱的妻妹嫁给他。基蒂也想到,尽管斯宾赛先生的公爵父亲不会赞成这桩婚事,但她仍旧应当请他允许她前去拜访,好让她尽到一个做晚辈的礼仪。这样一来,这对恋人就有了眼下将要着手去做的事,但伊登夫妇不愿意他们这么快就离开安德洛克庄园,他们热情地邀请两人在此做客一段时间,好让他们尽一尽地主之谊,虽然此前基蒂就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但那时她是以家庭教师的身份住在这里的,现在他们要把她当做和斯宾赛先生一样的客人来对待,让她感受一下主人的盛情。主人的兴致如此之高,斯宾赛先生和基蒂无法拒绝,便一边表示谢意,一边答应在这里做客。

决定下来之后,基蒂就先给住在德比郡的母亲、姐姐伊丽莎白和吉英各写了一封信,告诉她们这件事,并说斯宾赛先生不久后就将前去拜访。斯宾赛先生也给他那位眼下正住在伦敦的父亲写了信,在告诉公爵他已订婚的消息后,又请公爵允许他携未婚妻前去拜访。四封信都交由仆人寄了出去,两个年轻人便都松了口气,开始在安德洛克庄园度过一段短暂的悠闲时光,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段充满欣喜的美妙日子。

而就在他们无忧无虑地享受安德洛克庄园的盛情时,一封寄自伦敦诺兰公爵府的信又给基蒂带来了更多的喜悦。诺兰公爵夫人在一段简短真挚的问候之后,谈起了基蒂的第一部小说:

你寄来的小说我已经收到了,我用十分认真的态度开始了第一章的阅读,读完半章的时候,亲爱的,认真那种情绪就完全离开了我,取而代之的是痴迷和欣喜。我要说,你写的故事让我沉醉,它也许不像一条烹饪精致的鳟鱼那样,能够强烈地勾起人们的食欲,但却如一杯加了糖的优质绿茶,清新香甜,回味无穷,让人每天都想品味一下。长话短说,我的意思是,你的小说打动了我,而我相信自己代表着大多数情感细腻的英国女士的品位,也许还能代表一部分法国、德国、比利时、丹麦等欧洲其他国家的女士们的阅读喜好,那么,既然会有这么多读者都有可能被你的作品打动,那我就必须要给她们创造这个机会。所以,请原谅我的越俎代庖,在还没有和你商量的情况下,就让我的出版商朋友读了你的小说,因为他正好出席了我前段时间举办的文学沙龙,他看过之后,兴奋地告诉我,他要出版这本书,因为他断定它一定会极受欢迎。

亲爱的贝内特小姐,你看,就像我曾经说过的,假使你尽情发挥出自己的才华,那就一定不会白费。我告诉那位出版商,你会考虑让他出版你的作品,因此,他很快就会派人去安德洛克庄园和你见面,并带去一份出版合约,那份合约我已经看过了,版税还算公道,假如你没有异议,只要签上名字,就能立即得到写有预付版税数目的支票。这只是你第一次出版作品,等到你的第一本书畅销全英国的时候,再版或是出版你以后的新作,你就有资格提高版税比例了。一扇文学大门在你面前打开,我亲爱的贝内特小姐,加倍努力吧,就像我希望看到淹没在乡村里的钢琴家能够蜚声欧洲那样,我同样也乐意见到一个拥有美妙文字、会构思朴实故事的乡村绅士的女儿,能够成为英国文坛上一颗耀眼的星星,并且,还有望成为一个独立、富有的女作家。

诺兰公爵夫人信中的这段文字,基蒂一口气读了三遍,而后又拿给斯宾赛先生看。她是那样激动和喜悦,仿佛又听到了一次心上人的求婚。

“我一点儿也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我只是想请你的堂姐为我提点意见,我正期盼着她能给我回复一封充满意见的信,可没想到她已经帮我找到了出版商,哦,她可真是太好了!可我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好的天分,她恐怕是出于对你的感情,才这样优待我的吧?”基蒂对斯宾赛先生说。

“这你就不了解她了,”斯宾赛先生说,“赛西丽娅虽然心地善良,对我和斯蒂文也很好,但倘若谈到文学与艺术,她从来都是品位很高、眼光又很苛刻的,因此只要是受她赏识的人,不论是作家、画家还是音乐家,他们最后都能得到公众的一致认可和赞扬,就连王室成员需要画像或是想要举办音乐会时,都常常想听取她的意见,她是他们所有人的缪斯。所以,如果她说你行,你就不要怀疑自己的才能,因为你的的确确拥有这方面的天分。”

“可是,一个姑娘家写的小说,真的会有人要看吗?”

“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就我所知,有不少喜欢文字的女士们都出版了她们的小说,只不过她们用了男性化的笔名,没有人知道她们真实的身份罢了。可我相信,文学本身并没有规定只有男人可以从事,而姑娘们就只能阅读。赛茜丽娅是个头脑开明的人,倘若你去问她,她一定会建议你直接使用自己的名字,或是取一个同样美丽的女性名笔名。不过,怎么署名还是取决于你自己。”

“听你这样说,我感觉轻松了许多。”

“无论你署什么名字,我都一样爱你。”

听到斯宾赛先生如此说,基蒂感叹道:

“啊,亲爱的卡尔,上天待你我如此慷慨,我们要怎样才能回报这份感激呢!”

“最好的方式是,”他轻轻揽住她的美丽的肩膀,“尽情享受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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