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活得不那么顺当，走的路不那么平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那些做国王的让我觉得很可怜，因为他们的愿望只要提出来就能得到满足；而神仙——要是真有神仙的话——或多或少还有点神经衰弱，因为书上说，古时候神仙会化身为旅行者，下到凡间来敲人家的门，他们一定会感到些许幸福，因体验到饥渴和爱情的冲动。不过，一想到自己的神力，他们就会意识到，这一切都是闹着玩，他们就可以取消时间和空间，从而让自己的欲望消失，只要他们愿意。不过，归根结底，那是他们感到厌烦之时，想必从那个时候起他们不是统统上吊或投水自尽，就是像睡美人那样长眠不醒了。幸福也包含着某种不安，某种情欲，以及少许能使我们振奋的痛苦。
当人们拥有实在财富的时候，他们会认为一切已成定局，于是就会坐下来而不再奔跑。因此，通常人们通过想象得到的幸福要比从实在的财富中得到的幸福要多得多。财富可以分为两种，一种财富虽然能使人们坐下来，但却会因此感到厌烦；另一种财富讨人喜欢，就像农民得到一块期待已久的土地，能够继续出谋划策，继续劳作。因为人们喜欢的是力量，不是处于休止状态的力量，而是行动中的力量。什么都不做的人自然什么也不爱。对于你送给他的现成的幸福，他会像没有食欲的病人一样掉头不理。又比如，相对于听音乐，我们更喜欢自己演奏音乐。可见，我们喜欢的正是困难，每逢路上出现障碍，我们就精神倍增。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赢得的奥林匹克桂冠谁愿意要？没有人想要！如果打牌永远只赢不输，谁还愿意打牌？从前有个国王爱和朝臣打牌，可如果他打牌输了就会生气，朝臣们很了解这一点。于是他们学会了怎样出牌让国王从此打牌不输，可从那以后他就不爱打牌了。他起来，上马，出发去打猎。不过，这是国王打猎，鹿、兔子等猎物会自己跑到他面前来，和朝臣一样讨他的好。
我认识不少“小国之君”，他们统治一个家庭，在家庭中备受爱护、奉承，别人对他们的照料唯恐不及。别人会力图去猜出他们的思想，而他们无需将自己的愿望表达出来。但是这类小型的朱庇特却依然试图制造一些障碍，还要大发雷霆，异想天开，派给别人一些像一月的太阳一般变幻莫测的古怪任务。有一种安达卢西亚的驴子，它的眼睛像井一样深沉，前额像铁砧一样平坦，走着走着还会突然停下，因为它们在路上看到自己耳朵的影子，会感到害怕。如果厌烦没有让古代的神仙烦死，我希望他们让你骑在这种驴子上，也不愿他们让你做这类小国之君。
1908年1月2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