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实质不是消极承受，而是积极去做。我们都知道，只要把糖果含在口中，任其溶化，便能得到小小的快乐，许多人便想以同样方式品尝幸福，结果他们得到的都是失望。一位聪明人会说他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咽喉品味音乐的。如果人们只是用耳朵听音乐，而不用咽喉去唱歌，那么从音乐得到的快乐是非常有限的；人们如果不亲自去作画，不亲手建立自己的收藏，只是鉴赏美丽的图画，得到的是一种静止的快乐，不足以使我们忘记其他一切的。一旦我们自己作画或搜集藏品，我们不仅仅是在鉴赏，还是在寻求、征服。人们在看戏剧场里感到厌烦的程度往往超过他们愿意承认的。为了不使人生厌烦，剧场就必须要发明新花样，至少要表演，而表演便是一种发明。社交界的余兴节目让演员本人都乐不思蜀。有几个星期我只要想到那场木偶戏，就感到很幸福。这是因为木偶戏中的人物：放高利贷者、军人、天真烂漫的少女是我自己用小刀把树根雕成的，别人为这些木偶缝制的服装。
我不知道观众对这场戏有什么看法，批评是他们的权利。批评给批评者带来的乐趣要比给创造者带来的乐趣小得多，但是只要批评者有所发明，那么他们也算是有乐趣。打牌的人为了改变机械性的牌路，不断发明新招。没有必要去问一个不了解游戏的人他是否喜爱游戏。只要人们掌握游戏规则，政治不会令人生厌，但是游戏规则需要学习。
我们必须学会幸福。人们常说幸福总是躲着我们，如果有现成的幸福可以这么说，但是根本没有。人们自己创造的幸福是永远不会躲避的。学习是幸福的，人们一直在学习，人们知道得越多，学习的能力就越强。所以当个拉丁语学者其乐无穷。学习的乐趣没有尽头，学问越高，乐趣越大。当音乐家同样其乐无穷。亚里士多德他说自己是真正的音乐家，是乐于搞政治的人，虽然他曾遭到无数次徒劳的攻击，但他仍说出了“快乐是权力的标志”这样惊人的话，如果我们想要了解这位令人惊讶的天才，应该从这句话着手。人们懂得用行动得到乐趣，这是取得真正进步的标志。由此可见，工作是唯一美妙的事情，当然我指的是自由的工作，它既是力量的效果，又是力量的源泉，人生有了它就足够充实了。再说一遍，我们不要消极承受，要积极去做。
我们应该去观看建筑工人怎样选择每一块石头，用业余时间为自己造一所小房子。其实任何职业都包含这种乐趣，因为工人永远在发明、学习，但是，如果工人分享不到他创造的事业，不能占有他的劳动成果，不使用他的产品以便继续学习，而老是重复相同的动作，那么机械化操作不仅会给工人带来厌烦感，而且社会上也会出现混乱。相反，农民是幸福的，当然我指的是自由的、自己做主的农民。因为他按顺序进行不同的劳动，他的每一个成功都预告着下一个成功。第欧根尼说得好，劳苦是件好事。但是由于人们误以为可以得到现成的幸福，无法理解这种需要以劳苦作为代价的幸福。人们的思想不愿意接受这个矛盾，但是人们应该克服这个矛盾。如果克服这个矛盾也是一种劳苦，人们应该从这个劳苦中取得快乐。
1924年9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