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阴雨连绵,舅舅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和黑鬼小李下棋。黑鬼没有别的爱好,就爱下个象棋,整天没事就缠着老丁头杀个天昏地暗的。今天老丁头被他杀怕了,死活不肯再陪他跃马楚河,兵临汉界了。
他便花了几分钱买了包“劳动”牌香烟,死乞白赖地来求舅舅了。
黑鬼连胜舅舅三盘,开心得手舞足蹈。他掏根烟给舅舅,并巴结地擦亮火柴替舅舅点上烟;又赶紧双手不停地开始“排兵布阵”了。
舅舅一推棋盘说道:“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水平太臭。”
“哎,哎!别呀!潘子哥,再来最后一盘好吗?”黑鬼赶紧一张手拦住就要出去的舅舅。“再来一盘,这包烟就归你了!”
“老子要撒尿!”舅舅咧嘴一乐,“你总不能帮我端着尿壶吧!”
黑鬼一听赶紧闪开说道:“那你速去速回,我先摆棋。”
“速你个大头鬼!不知道老子是瘸子啊?”舅舅佯怒道。
舅舅走到院子里,在墙后撒了泡尿。正准备进屋继续酣战,却看见门外一个老头穿着件坏雨衣拖着辆破板车进了火葬场的院门。
却正是那个专门帮人送尸体的陈老头,陈老头又矮又瘦,却浑身好象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他专门靠替派出所送那些暴尸街头或河道沟渠里无人认领的流尸来挣些外快,贴补家用。
他是火葬场的常客,所以跟舅舅他们很熟悉。舅舅一看是他,知道有生意上门了。便打个哈哈道:“老陈头又送大元宝来了?”
火葬场的人都习惯叫尸体为元宝,老陈头呵呵一笑说:“是啊,这不三里河那块昨天飘过来的,无名无姓。派出所开张证明就让我给你们送来了。”
“哎,这年头。”老丁头从门房里踱了出来,“不是饿死,就是走投无路寻短见的多。这黄泉路上又多了个孤魂野鬼了!”
舅舅掀开盖着尸体的芦席一看,死者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女子。衣服虽然破旧,但到还整洁。可能在河水里时间泡久了,尸体脸色惨白微肿;双眼紧闭,牙关咬得紧紧的。腹部微微鼓胀着,顶得芦席中间拱起一块。不知道是个孕妇呢?还是落水时喝了过多的河水涨饱了肚子?
“开工了!”舅舅高声叫道。
胖婶和黑鬼应声而出,胖婶一边走一边抱怨:“这鬼天气,雨下个没完没了的。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老陈送上门来了?”
胖婶一见拖“元宝”的老头,不由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好象看到她久别重逢的亲人了!
“我呸!”老陈头重重地吐出一口唾沫说道:“他胖婶这话是咋说呢?啥叫我送上门来了?我老陈身强体壮的,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哩!就算我升天了,我这也不能自个儿走着来吧?”
“哈哈哈哈……”众人被逗得捧腹大笑。
黑鬼在验过相关手续后,就让老陈将尸体拖到后面的焚化室去。
胖婶娴熟地打开焚化炉的炉门,点上火。黑鬼和老陈头在一旁抽着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胖婶见炉中火势渐猛,便叫上黑鬼将尸体移到了焚化炉外的铁架车上。两人合力一推,架子车吱留一下滑进炉内。胖婶脚下一踩机关,车上的女尸便滚入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胖婶“啪”的一声关上炉门,拴上栓。
“没你们事了,我在这看着。”胖婶转过庞大的身躯,她脸上淌着汗说道:“黑鬼陪潘子去下棋吧,老陈头也去歇歇。中午就不要走了,昨晚我在菜市场弄回来点好东西。等会拿来,让潘子请你喝一杯。”
“哎!好嘞。”老陈头乐呵呵地答应着,就拽着黑鬼屁颠屁颠地出门去了。
胖婶透过铁门上的监视孔瞄了一眼焚化炉内,只见尸体正恐怖地坐了起来,身上满是火焰,头发已经烧光。
胖婶知道,尸体忽然坐起是因为肌肉和体内神经被烧后急剧收缩造成的。
可是,那尸体猛然掉转脑袋,好象是想呼叫或是和正透过小孔偷看着它的胖婶打个招呼。
胖婶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将头缩回。可是她毕竟是不信邪的,你要说这世上要是有鬼,那自己整天生活在这火葬场里;咋从来没见过哪个被火化了的尸体闹过鬼呢?
这样想着,她便又将自己汗津津的脑袋靠近了炉门。只见“大元宝”已经岿然倒下,头颅如同一大块烧红的钢碳滚到了一边。
胖婶一见火候已到,赶紧打开炉门;炉碳已接近烧光。她连忙用个大铁钩子将尸体勾住用力一拖,竟然将“哧哧”作响,冒着油烟的尸体大半拖出了炉子。
“猪头肉好咯!”胖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飞快地从尸体的臀部和大腿上撕下一堆焦黄的肉放在一旁。正要将尸体重新推进炉子加上火炭彻底烧光时,她忽然看见“元宝”的肚子居然炸裂开来,里面露出一段粉嫩的东西。
她用铁钩一扒拉,居然是一个婴儿藕段般的腿伸出了衣胞。
“好东西啊!”胖婶咽下一口口水,眼里露出贪婪的目光。
舅舅又连输两盘,实在没劲。便将棋盘一推,让给老陈头和棋瘾正酣的黑鬼小李杀了起来。
自己则走出了屋子,外面的小雨已经停了。他忽然看见院子里的破板车上居然有只潮嗒嗒的女鞋,这是只绣花的布鞋,鞋子的前面已经破了个窟窿。
要死,这一定是刚才那个女尸的鞋子。当地有个风俗习惯,凡是来火化的尸体,身上的衣物是必须要和尸体一起焚烧掉的。
“要不不顺序!死鬼是要回来找自己的东西的。”老丁头曾经这样说过。
舅舅虽然不迷信,但是也觉得这是对死者最后一点尊严的起码尊重。于是他便捡起那只鞋子准备送到焚化室去,这湿漉漉的鞋子抓在手里却感到沉甸甸的重。
舅舅一拐一拐地推开焚化室的门,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