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甥的怪叫,老丁头赶紧颤巍巍地从屋里跑了出来。走到门口,正看见一具没有脑袋的焦尸;向着自己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爬,爬出来,出来了?”老丁头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心脏叫到:“死尸从,从炉子里,爬,爬出来……”话未说完,他就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扶着门框慢慢滑倒在地上。
无头焦尸怀抱婴骸,踏过老丁头的身体走进了的屋里。面对着门的老陈用手指着门外,一句话没说就摊倒在了桌子肚里。
正在嚎啕大哭的胖婶站起来,真要转身去看。一只绣着花的布鞋落在了桌子上,她好奇地抓起一看;鞋子的前面破了个大窟窿。
这是谁的破鞋啊?她正奇怪,一具仅剩头颅的婴儿骸骨跟着落在了她面前。
她恐怖地张大了嘴巴正要叫喊,一双枯黑如木炭的手从后面掐住了她的嗓子。胖婶感到自己无法呼吸又无力挣扎,她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木炭的味道。
她倒下去的时候又听见潘子在床上发出梦呓般的声音:“不要吃啊,不要吃啊,那肉不干净……”
舅舅躺在床上,眼前尽是那些烧得焦黄的尸体和胖婶那油光油亮的厚嘴唇。迷迷糊糊中又看见胖婶和许多人走进屋子来,将一大块焦黄的肉放在桌子上。然后众人便扑上前争着去撕扯,撕下一块就连忙放进嘴里,一边大嚼一边又迫不急待地去抢第二块。
“不要吃啊,那肉不干净……”舅舅声嘶力竭地狂喊起来,那些人就丢下手中的肉,齐齐转过头来看他。
只见那些人的脑袋都变成了两眼发绿的狼头,可是身子却依然是潘婶,是黑鬼小李,是老丁头和那个送尸体的老陈。
他们都张开了血盆大口,嘴里拖出猩红的舌头狂笑起来。
胖婶仰头发出一阵咆哮,叫道:“潘长顺,你也来吃猪头肉啊!”边叫边伸出双手来抓舅舅,那双手十指指甲尖长卷曲。舅舅心中大骇,便使劲抓住床沿不动。心里暗想,这双手咋这么熟悉呢?再一看,这不是小时候妈妈讲的“狼外婆”的故事中那个阴险残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外婆”的手吗?
再看时,胖婶就变幻成了“狼外婆”的模样,手里抓着个人头递了过来:“吃吧!宝宝,可好吃了!”
舅舅不由痛哭流涕道:“不能吃啊,不能吃啊!这肉不干净……”
胖婶,不对!是“狼外婆”就狂笑一声,愤怒地说道:“你装什么正经?你,你,还有你,你们谁没有吃过人肉啊?你们的这个世界不就是流行“人吃人”吗?”她边高声叱责,边用尖利的爪子在舅舅,黑鬼小李,老丁头还有老陈的面前一一点过。
就在胖婶变成“狼外婆”给舅舅上“政治课”时,门“砰”的一声被推了开来,焚化室里那具被火化了一半的无头焦尸忽然出现在门口。
几个狼头人身的怪物在“狼外婆”的带领下,一起狞笑着张牙舞爪地扑向了焦尸……
“不能吃啊,不能吃啊!这肉不干净……”舅舅抓狂般地摔开被子,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
警察很快封锁了火葬场,舅舅呆呆地瘫坐在房间的地上。屋里倒着两男一女三具尸体,屋外院子里的大树下也倒着一具浑身血迹的男尸。死者三个是火葬场的职工,一个是专门运送尸体的义工老陈。
死者老陈死于突发性脑出血,死者老丁头死于心肌梗死;死者毛胖婶却是死于自己的手下,她竟然用自己的双手掐住自己的嗓子,将自己卡死在桌子上,嘴里还衔着一只破了个窟窿的绣花鞋。三个死者生前都曾大量饮酒,两个老年男子的死因可能由过度饮酒而诱发。
中年女死者有可能是饮酒后情绪失控,在看见两个老头忽然死亡后,过度恐惧惊慌,而掐死了自己。可是,法医却不能解释为何死者的全身肌肉高度萎缩,鼻腔和口腔里有许多黑色的细微粉末状碳化物。也就是说,这应该是一个被烈火活活烧死的尸体!可是尸体身上的衣服却又没有一点烫伤烧灼的痕迹。
死在大树下的年轻男子,则是纯粹死于意外。大树上的一根被雨水浸泡过久,忽然倒挂下来的尖利枯枝,恰好戳穿了他的颈部动脉;导致其失血性死亡,在尸体的周围有许多呈放射状喷溅的血迹。
至于那只绣花鞋,经报案人潘长顺辨认,乃为当天上午老陈送来火化的一具女尸所有。
警方在焚化炉里找到了一具尚未完全烧尽的焦尸。
自从火葬场发生了数条命案之后,市民议论纷纷;民政局只得关闭了这间火葬场。一年后,又在西郊的另一个地方重新建起了一座规模更大的殡仪馆和火葬场。
舅舅没有对警察讲出胖婶的“猪头肉”,更没有对人讲起他的那个梦。
他第二天便辞职离开了火葬场,从此靠在城西的一条马路上开间维修板车自行车的店铺为生。到了八十年代初,摩托车开始走入寻常百姓家里。舅舅那一手摆弄摩托车的绝技也开始发挥作用,创造效益了。
只是,他每天晚上都会喝得烂醉如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喝的都是些劣质高度烈酒,渐渐地他的眼睛开始老花了,记忆力也衰退了。
去年在北京回来后,我去看望过他一次。并陪他喝了点我从北京捎给他的二锅头。
喝过酒,我便将在“帝王府”遇见的恐怖事件讲给了舅舅听。
谁知道,舅舅听过之后“哈哈”一笑道:“你这算个鸟,舅舅心里压着一件事,憋了几十年了。从未对人讲起,我这些年啊,这脑子是越来越迟钝了,以前的好多人,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唯独这件事,这些人还会经常出现在我梦里。”
“有这种事?哪你快讲讲看!”我一听居然还有能让我这“骑过战马,扛过钢枪”的浑身是胆的老舅耿耿于怀的事情,于是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是啊!我知道他们一直在找我,所以一直就出现在我梦中。”舅舅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今天就把这事情告诉我外甥了,我这良心没日没夜地在痛啊!”舅舅的声音很大,即是对我说,又好象是故意讲给冥冥中他的那些火葬场的同事们听。
当舅舅讲到胖婶在焚化室贪婪地吞食着尸体时,我不由一阵反胃,将酒菜全部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