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凄厉的女声像猫爪刮骨一样挠着纪泰的心。他心里莫名窜起一把火却不知道该发向何处。
纪泰感到头皮有些发凉,抬头一看,漫天黑云汇集,沉甸甸的,蒙蔽了天空延至无尽。
他略呆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要有了下大雪的样子。没等他思索完,雪花已大片大片不客气的砸在了他眉毛上、胡子上。
刘管事腋下夹着一把大伞匆匆跑到纪泰面前,手脚利索的撑起伞来,嘴里也劝着:“大爷,先回书房等等吧,这大雪天的受了冻,不说小少爷,就是老爷老太太也会担忧的”。
纪泰绷着脸点了点头,随着刘管事回书房歇息。
进了书房,纪泰摘下披风,换好衣衫,接过刘管事双手递上的手炉,才安坐在书桌后,眉头越拧越紧,雪势怎么这么大,儿子怎么还没个出来的动静。
“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晚膳我就不过去用了”,纪泰来回摩挲着喜鹊登枝纹路的暖手炉,吩咐着刘管事。
刘管事低头应诺,亲自过去与老太太禀报。纪家现在纪老爷,老太太都健在,是以四个儿子还没分家,每晚都要到老太太屋里用膳。
一溜脚印从瑜园渐渐深至纪家老太太吴氏所居的松鹤堂,听了刘管事的回报,老太太拈着佛珠悠悠道了句:“真是难为了…”,也不知难为了的是纪泰的夫人罗氏,还是难为了这一干下人。
心不在焉用完了晚膳,纪泰不耐烦的吩咐道:“去请夫人的奶娘过来”。
看着冯妈妈还算镇定的样子,纪泰微微松了口气,耐下性子问道:“冯妈妈,怎么夫人这次用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妥当?”
冯妈妈一开口,泄露了一丝焦虑:“大夫,产婆都是有经验的,断不会出什么错”,看着纪泰脸色一沉,又赶紧补充上:“妇人生孩子都是这样,有的甚至要拖个一天一夜呢”。
纪泰不死心的问道:“怎么生大姑娘那会不是这样?”
冯妈妈笑道:“姐儿和哥儿当然不一样,夫人这一胎是个哥儿,总是调皮些,大爷不要担心”。
纪泰一颗心又放回了肚子里,真是应了冯妈妈的话,罗氏这次生产居然劳动了一天一夜。
大昭的京城被苍苍白雪绵绵淹没,纪泰早上醒来,满眼白光十分不适,缓了一会才回神,还好雪停了,马上快三月,想来消散的也快,耽误不了什么事。纪泰想也没多想,让刘管事差人去户部告了假,在家安心等儿子降生。
近午时,产房里终于传来了庆贺声,纪泰得了报,捞起披风随手一系兴冲冲疾步冲向产房。
刘管事心下暗忖,怎么随便指了个人来报信,冯妈妈呢,难道夫人不好了?想到这里,脚步也沉了几分,雪泥溅起,纠缠了几人一身。
下雪时就有人开始打扫,所以当纪泰到产房院落时,雪已成堆在树下垒起。
产婆笑眯眯的向纪泰福了一幅,“恭喜纪爷,是个姐儿,白白胖胖的,长的福气的不得了…”
听不得产婆啰啰嗦嗦,刘管事看了阴沉沉的纪泰,打断道:“妈妈可是报错了,是个哥儿!”
产婆心里一咯噔,原看着这家十分重视这一胎,能领不少赏钱,看这样子…于是更加小心翼翼答道:“是个好模样的姐儿…”
冯妈妈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也匆匆出来说道:“大爷,夫人这一次耗力过尽,大夫正在开方子呢,要不等出了月再来探”。二小姐三个字在喉头晃了晃又咽了下去。
纪泰僵硬的点了一下下巴,抬腿气冲冲就走,刘管事赶紧吩咐按照纪府的定例赏了众人。
到了书房一把扯下披风,纪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自己拎起茶壶到了杯茶,刚入了口,便把茶杯狠狠里里撂在案几上,“一群废物,都怎么做事的!茶凉了都不知晓换下去!”
刘管事使了几个小厮进来扫洒,又斟了杯茶,待纪泰饮毕,劝道:“老爷何苦跟这帮东西置气,这大雪天的,千万顾惜着身子才好”。
那边冯妈妈见了纪泰的神色后一直惴惴不安,老爷若是迁怒夫人可怎么办,都怪那帮庸医神棍,此前一个个说的信誓旦旦的,现在可怎么好收场。
听了大夫的告诫,冯妈妈心思转了一转又匆匆跑到纪泰书房外,红了眼眶凄凄哭道:“大爷,大爷,夫人她,损伤太多气血,坏了身子啊,大夫说千万要小心了调养,否则会落下病根啊,这可怎么办啊大爷”。
纪泰见不得她哭天抹地的样子,压了火气道:“夫人辛苦,还要劳妈妈多照顾,妈妈先回去,我会使人递了帖子请京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为夫人调整”。
得了纪泰的话,冯妈妈擦了擦眼泪,千恩万谢的准备出门。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青衣小厮满头冒烟进了瑜园,一边失心吼叫,正把刚出门的冯妈妈撞了个满怀,俩人一咕噜滚到了纪泰面前。
“混账东西!怎么走路的”纪泰看着这小厮像跟着纪老爷身边的,要不然早一脚踹过去了。
小厮跑的大汗淋漓,气都喘不匀,一把推开冯妈妈,跪在纪泰面前说道:“不好了,大爷,今天朝上有人弹劾大爷,说您延误军需!”
什么!纪泰闻言头发气的都要竖起来了,肯定是昨夜大雪路上多有耽搁,被人算计到了自己头上!一时也来不及细想怎么弹劾上的这么快。
看着冯妈妈一拐一拐准备站起的狼狈模样,纪泰心里的火烧的更旺了,随手挥掉了桌上的手炉,手炉将将落地,砰的一声裂开,几粒还燃的银丝炭蹦跳的滚了出来,带起的火星撩了撩冯妈妈的衣角,幸好衣角早被雪泥浸润,没起大祸。
纪泰看了一屋子屏气敛声的奴仆,一跨步出了书房门,霜气扑面让他心又冷了几分,“真是个祸害,一出来就克母克父!”
“大爷!”刘管事惊呼出声,这话若传了出去,先不说这刚出的二小姐,整个纪府都要受到波及!
纪泰被这么一喊才拉回了理智,四下瞪了众人默默给了个警告,重重哼了一声,去往内房了。
冯妈妈吓得跌坐在地,早知道这位爷这么疯狂,她该等几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