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过为谁留下只言片语,只是这一时半刻的迷糊的心情,胡乱涂鸦,任它高山水流,岁月无情。
江府。
柳欢坐在客位上,江瑜滴溜溜的眼珠围着柳欢看了又看,脸上满是对她手中的“倚灯赏美”的羡慕,柳欢见他实在喜欢,那目光强烈的过分,便想说,要不江瑜这灯就给你了好不好?
一旁的江瑞似乎看出柳欢心里所想,轻轻看了江瑜一眼,不动声色,可江瑜却抖了抖,呜呜呜,哥哥真可怕,他不就是看了看灯嘛!江瑜似乎认为此处不是久留之地,直接拿着自己的灯老虎就跑得飞快,他最后说的话散在了空气中,话音还没落完整,人已经消失在转角不见踪影,“夫子再见!”
柳欢哭笑不得,江瑜什么时候跟应风瑕学的这么滑头了?江瑞咳嗽了几声,似乎也觉得自家弟弟有些过头,他正色道:“阿欢,我们走吧,我已经和我爹说过了,他在房里等着我们。”
“嗯。”柳欢点头,跟着他往里走。
穿过层层的白色纱帐,古色古香的雅致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草药味,似乎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散之不去,沉闷的令人喘不过气,空气中还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男子压抑的咳嗽,低低的,在人的心头萦绕,带来些许不适感。
江瑞先揭了帘子进去,柳欢也跟在后头。江瑞直接走到雕花大床边,隔着纱帐和里面的人说话,“爹,柳欢柳夫子来了。”
“咳咳,让他过来吧,咳咳。把帘子掀上去。”男低音有气无力的,声音时顿时续,气喘的厉害,让人怕他若是下一口气喘不上来就去了。
柳欢听到他这么说,连忙上前作揖,“晚辈柳欢,见过江老爷。”说完她抬头,看见那大的可以躺下四五个人的雕花大床之上半躺着一个面容俊秀的中年男子,他上身靠在几个枕头之上,他的长相与江瑞有些相似,但是江瑞更加年轻一些,气势也更强些,而这人的脸上满是苍白的病态之色,眼角处还有些皱纹,乌黑的头发间掺杂着银丝,吐出的气息浑浊,看来真的是生病多年了。
“咳咳,夫子有礼了,咳咳,你不必,不必这么客气,原谅江某身子不好,不能起来见礼,”江老爷说话很慢也很费力,柳欢连道不敢。江瑞坐到床沿上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伸手轻抚他的胸口让他舒服些,“柳夫子青年才俊,你将我家瑜儿教的这么好,咳咳,本该是我前去,咳,拜访你才是。无奈我,咳咳,这破烂身子,只好劳烦柳夫子过来见我这咳咳,不中用之人了。”
柳欢诚惶诚恐:“不不,江老爷说笑了,有什么事您吩咐柳欢就好。”
江老爷继续说道:“我家瑜儿,从小性子就咳咳,太过懦弱,我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咳咳,让他去学堂。没想到遇见柳夫子,将他教的这般好,咳咳,老夫实在是感激不尽。”
“江老爷。”
“你与我家瑞儿是朋友,若不嫌弃,咳咳,也不要叫我江老爷了,叫伯父吧,我也直接叫你柳欢,别生分了,咳咳。”
“这,”柳欢看江瑞一眼,后者对她含笑点头,她也就不再推辞,“是,江伯父。”
“嗯,这便好。咳咳,我身子不便,也无法招待你,就让瑞儿领你在府中四处走走吧。”江老爷的脸色柔和了些,又对着江瑞细细嘱咐,:“瑞儿,你好好招待柳欢,让瑜儿也陪着些。”
江瑞说:“小瑜刚刚还在的,只是又回房去了。”
江老爷长叹一声:“唉,这孩子!罢了,随他去吧。你们也走吧,我想休息了。”
江瑞应着,将江老爷安稳地放下来,又细细的掖好他的被角,才和柳欢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轻轻关上门之后,还能听到江老爷时不时传出的咳嗽声。
“你爹……”到底是什么病,能把一个好好的正值壮年的人折磨成这样子?
江瑞只是往前走,踩上那条满是石子的小路,月光照下来,照在他身上笼上了一层轻柔的纱。
柳欢只好跟上他,低头往前走,突然听到他说,“很多年之前的事了,我都快不记得了。”
“八九岁之后爹就是这个样子的,一直生病,一直不好。后来我偷偷地问给我爹治疗的大夫,说他是心脉受损,当时没好好治疗,又遭受了极为严重的寒气,就,再也不能好了。”
柳欢这才知道江瑞是在回答她之前没问出口的话,是啊,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呢?只是,这样问他的隐私,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记得那年爹去了京城,回来之后便带着满身的疼痛。娘一直不敢问,在一旁细心照料,暗地里又偷偷掉眼泪,每天每天的都是一脸的愁容,只在爹面前强作欢笑,直到她再也受不住,丢下我和小瑜走了,阿欢你说,”他突然转过身来以极大的力气扳住她的肩,柳欢吃痛,却在看到他眼中那么明显的痛苦与挣扎之后动都没动一下,他面容阴霾,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是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你说,若是我知道仇人,这样的仇恨,这样的仇恨,我该不该报仇呢?”
柳欢没有回答他,在她开口之前江瑞就已经将她扣在自己怀里,似乎是不让她见到现在自己面上的狰狞,这会吓坏她的,这和平日里温润的江瑞不一样,她会逃离的,一定会!江瑞这么想,可却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在她耳边不停的说:“该报仇的,该的,你说是不是?”
柳欢不敢回答,也不能回答,这样的江瑞她从来没见过。印象中的江瑞,是站在雁非逝和段可逸身边一直微笑着的,温柔却又让人不敢忽视,就像天边一直温柔看着世人的月亮,湖中高洁的莲;现在的他,却是个危险到极致的人,似乎一触碰就会让人粉身碎骨,这样的江瑞很可怕,却又很让人心疼,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最终,她还是伸出手,迟疑着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像以前她伤心的时候娘亲安抚她时那么做的一样。
江瑞的身子震了震,却没说话,似乎是在享受这样的安抚。过了很久,他才放开她,那时他已经变回了从前的那个翩翩公子,对着她抱歉的微笑:“我刚刚情绪失控了,没吓到你吧?”神情里很是不安,好像柳欢说什么不对的就会哭出来一样。
“是啊是啊,你吓坏我了,”柳欢故意夸张的大叫起来,“我还以为江瑞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呢?吓死我了!你变回来就好啦!”柳欢故作豁达的拍拍他的肩。
江瑞的笑更真实了些,“是吗,你这样以为啊,我还以为你胆子大得很呢!”
“哼!那是我在配合你好不好?”柳欢翻了个白眼。
“好好,那么我送你回去吧,时间好像也不早了。”江瑞不与她争论。
柳欢看看头顶的月亮,已经往西偏了很多,她点头,“嗯,好吧,那我回去了。”说完又觉得不对,她对着他嘟嘴,“那你送我!”
江瑞笑着,接过她手里一直拿着的小宫灯,触及她手心里的冷汗时微微顿了顿,什么都没说。
一路回来的时候江瑞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像往常一样和她谈笑,只有她记得那时江瑞是真的爆发出了杀气,那样危险到极致又让人心疼的江瑞,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了。
她趴在桌上,看着眼前精致的“倚灯赏美”,那上面的女子是不是都有很好的结局呢?找到了一辈子的幸福,还是孤独着老去?又想起今晚遇见的雁非逝和苏烟,她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她突然感到庆幸,还好没完整的交出一颗心,即使有好感也没决定一辈子就耗在他身上;虽然心里疼痛,但也比心碎要好些,在他负了她之前发现他是个怎样的人,这样总比她嫁给他之后像娘一样要好过多了。
她承认自己是很自私的一个人,不希望受伤,就希望现在的关系永远都不要变;雁非逝一对她不好,她就有理由不履行对他的婚约。是啊,一开始就只希望自由自在的,又何必为了一个人束缚了灵魂?可为什么,心里面还是有无法忽视的闷闷的疼痛呢?
她摇头,将脑海中那她不想了解的事实忽略过去,潜意识里她知道若是了解了那是什么,她就再也做不成柳欢,那个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柳欢了。
柳欢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灯,将它拿起,环顾四周,最终还是将它挂在了床头纱帐的钩子上,看了看,觉得不错,过去熄了灯上床睡觉。
从头至尾,她都没想起孟一湘是跟她一起出去的,或许是因为这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雁非逝的事,江瑞的事,所以她连孟一湘回没回来也没过问。所以在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想要挽救也来不及了。